xzone 2009-4-24 09:03
一劍破天驕
[font=標楷體][size=4][color=green][b]【第一章】茅山還劍
茅山,又名句容,因漢時有三茅君在此修練得道成仙,因而稱為茅山。茅山除了主峰大茅峰之外,尚有二茅峰及三茅峰,山上有很多道觀,也有許多茅篷,和山東嶗山為道家兩大修真聖地。
這是元宵佳節後的第二天,雖然已經是春天了,但今年的春天來的比往年較遲,山林間朔風依然在怒號,岩石上積雪未融,一片天寒地凍的景象,樹之巔、水之涯,還是嗅不到一點春天的氣息,山徑上,也看不到遊人、香客的足跡。
但這時卻有一位身穿藍袍的老人冒著風雨,踏著泥濘的山路,從南峰一路行來。這位老人紫臉長髯,身材高大,看去少說也已有六十開外了,但行走之時,腰幹還挺得筆直,走了半天山路,連氣也不喘一口。現在,他已經走到南峰與中峰之間,眼看古柏蒼森,白雲觀的山門已經在望,不覺仰首向天,輕輕吁了口氣,說道:「總算到了。」
登上石級,越過石砌的一片平台,這位藍袍老人拍拍身上雨水,舉手朝大門上輕輕叩了三下,就靜立等候。過不了一會,兩扇大門左首的一道邊門開處,走出一個頭椎道髻的灰衣道人,朝藍袍老者稽首一禮,含笑道:「老施主怎麼今天就來進香了,敝觀要明天才開山門,老施主還是請明天再來吧。」
茅山道觀向例都是正月十八開啟山門,接納香客,到三月十八關閉山門,不在期內進香,照例是不接待香客的,今天還只是正月十七日。藍袍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不是進香來的。」
灰衣道人奇異的看了他一眼,但因藍袍老者氣宇不凡,不敢怠慢,依然躬著身道:「老施主那是……」
藍袍老者沒待他說完,含笑道:「老朽冒雨登山,是專程拜訪老觀主而來,有勞道兄,請代為進去稟報一聲。」
灰衣道人為難的道:「老觀主已有多年不問塵事,不見外客了,老施主……」
藍袍老者點點頭道:「這個老朽知道,老朽遠來,老觀主也許會破例延見。」
灰衣道人略為遲疑,才道:「這樣吧,老施主清進,小道這就去稟報值年師伯,老施主和值年師伯說吧。」一面把藍袍老者引到右首廂房待茶,匆匆退去。
一會工夫,那灰衣道人領著一個身穿青袍,留著一把黑鬚的中年道人走了進來。那青袍道人朝藍袍老者打了個稽首道:「老施主請了,貧道啟元,忝為敝觀值年,老施主遠來,失迎得很。」
藍袍老者拱拱手道:「原來是值年道兄,老朽幸會。」
青袍道人道:「貧道聽說老施主是看家師來的,貧道冒昧,還未請教老施主尊姓大號,如何稱呼?」
藍袍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姓凌,昔年和老觀主曾有數面之緣,因有急事,求見老觀主,清道兄向令師稟報一聲。」
青袍道人面有難色,說道:「老施主原諒,家師年事已高,十年前就不問塵事,謝絕見客,獨居一室,終日習靜參修,老施主縱是家師故人,只怕也要有仿雅意了。」
藍袍老者微微一笑,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支八寸來長的木劍,雙手遞過去,含笑道:「有勞道兄,把此劍面呈尊師,就說丹陽凌千里求見。」
青袍道人一見藍袍老者取出木劍來,立即神色恭敬,垂下手去,應了聲「是」,才雙手接過仔細看了一眼,依然恭敬的遞還,躬著身道:「老施主稍待,貧道這就進去稟報家師。」說完,匆匆返身走出。
原來藍袍老者凌千里,人稱金翅雕,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動大江南北,是南七省大大有名的長江鏢局總鏢頭。十年前,他收歇了鏢局,歸隱丹陽,平日樂善好施,在他歸隱之初,適值淮水氾濫為災,白雲老觀主為了救濟兩淮災民,親自登門,凌千里一口應允捐出二萬兩銀子,足見他和老觀主確是故人。
他取出來的那把桃木劍,正是白雲觀老觀主木道長的信物,木道長的道號本叫木吾,因為當年曾以一支木劍誅殺雪山三怪,被譽為武林三大劍之一,大家就叫他木劍道長,後來乾脆就叫木道長了。卻說那青袍道人去了不久,就匆匆回來,朝凌千里躬躬身道:「老施主,家師有請。」
凌千里連連稱謝,由青袍道人帶路,來至後進雲房,青袍道人在門口住足,躬著身道:「啟稟師尊,凌老施主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有請。」青袍道人躬身應是,退下一步,抬手道:「老施主請。」
凌千里舉步走入,只見一張木榻上盤膝坐著一個鬚眉全白,臉若槁木的老道人,正是已有十年不見的木道長,連忙抱拳道:「老道長久違了。」
木道長單掌打了個稽首,含笑道:「老施主遠來,恕貧道未曾遠迎,快快請坐。」
凌千里在木榻左首一張椅子落坐,一名小道童送上香茗。凌千里道:「老朽來的冒昧,打擾老道長清修,實感不安。」
「老施主好說。」木道長看了凌子裡一眼,緩緩說道:「老施主元宵才過就趕上茅山,而且還帶來了貧道昔年相贈的木劍,足見必有急事,老施主就請直說好了。」
凌千里道:「老朽有一位義弟,叫做管崇墀,十年前和老朽同時退出江湖,隱居南陵……」
木道長頷首笑道:「老施主說的是雲中鶴管大俠?」
「正是。」凌千里道:「管賢弟十年前和老朽同時退出江湖,是因為……」
木道長一擺手道:「此事昔年貧道曾聽老施主說過。」
凌千里道:「老朽元宵那天,得到的消息,據說管賢弟有一個極厲害的仇家,上門尋仇,聲言一家雞犬不留,如今危在旦夕,所以只好冒昧上山,務懇老道長慈悲,賜予援手。」
「善哉,善哉。」木道長為難的道:「貧道一向不問江湖是非,這不是要貧道為難麼?」
凌千里道:「老朽知道這是不情之請,但管賢弟和老朽情同手足,如是普通仇家,老朽斷不敢來向道長求助。」
木道長道:「貧道八十歲那年,曾在祖師前面許下宏願,不再過問塵事,如今已有十年了,老施主要貧道破例之事,貧道實在礙難遵命。」
凌千里聽他已經一口回絕,急得直是搓手,這一急,不覺抬目道:「老道長要再不過問塵事,那該是塵緣已了,但老朽覺得道長尚有一件事未曾全了。」
木道長含笑道:「老施主說說看。」
凌千里道:「老朽記得昔年道長以木劍相贈之時,曾說過老朽以此木劍為憑,可求道長一件事,不知道長是否記得?」
木道長莞爾一笑道:「貧道確曾說過。」
凌千里又從懷中取出木劍說道:「那麼這支木劍如今尚在老朽手中,老朽以此相求,道長總可答應了吧。」
木道長目中神光一動,輕輕歎息一聲道:「老施主可知當年貧道以此劍相贈,是為了什麼嗎?」
凌千里心中暗暗道:「當年你為兩淮災民請命,我捐了兩萬兩銀子,你才以這把木劍相贈。」但這話可不好意思說出口來,只得說道:「這個老朽倒不知道,還請道長指點。」
「唉。」木道長浩然一歎,說道:「昔年貧值聽老施主說起收歇鏢局之事,是為了老施主和管施主在大洪山大義滅親,聯手誅殺潘河東,潘河東的妻子立誓要為她丈夫報仇,此女師門,大有來歷,貧道當時不好明言,故以木劍相贈,只要老施主好好保存木劍,闔府就可平安無事,老施主現在明白了麼?這支木劍,依貧道相勸,老施主還是帶回去吧。」
凌千里聽得不由一呆,暗道:「這倒是自己從未想到之事。」一面拱拱手道:「多蒙道長垂愛,老朽衷心感激不盡,但管賢弟目前仇家上門,危在旦夕,老朽和他情同手足,豈能棄之不顧?」
木道長道:「貧道昔年答應過老施主,憑此木劍,可以答應老施主一件事,老施主既然持劍而來,貧道自然義不容辭,但貧道答應了老施主,就得收回此劍,事關老施主闔府平安,還望老施主三思才好。」
凌千里等他說完,毫不考慮的雙手把木劍朝木道長面前遞了過去,含笑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老朽當年和管賢弟義結金蘭,誓同生死,如今管賢弟有難,老朽如果但知保妻兒,不顧兄弟的死活,當年又何用結義?老朽一生自問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妻財子祿,生死有命,老朽從不放在心上,老道長雖然能憑此劍俯允所請,就請收回此劍,以解我管賢弟之危,老朽一樣感激不盡了。」
「好。」木道長點頭,伸手取過木劍,說道:「老施主既然作此決定,貧道自當遵命。」一面抬頭叫道:「松風。」
小道童垂手道:「師祖有何吩咐?」
木道長道:「去請你大師伯來。」
小道童應了一聲「是」,退出雲房,一會工夫,只見從雲房外走進一個身穿青袍的中年道人,朝木道長行禮道:「弟子丹元,叩見師尊。」
木道長吩咐道:「為師有一件事,要你去辦。」他忽然嘴皮微動,說了一陣。
丹元子躬身道:「弟子遵命。」返身退出。
木道長呵呵笑道:「老施主,貧道已命小徒立即啟程,趕赴南陵,暗中保護管老施主一家,老施主可以放心了。」
凌千里站起身,拱手道:「多謝道長,老朽那就告辭了。」
木道長含笑道:「老施主難得上茅山來,請在敝觀用過素食再走不遲。」
凌千里道:「老朽此來,已經有擾清修,道長不用客氣,老朽告辭了。」
木道長稽首道:「貧道那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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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千里出了白雲觀,天色已經放晴,他因兩日來憂心忡忡,才趕上茅山來的,如今心事已了,心頭也輕鬆得多了,一路下山,並無多大耽擱,擬經過天王寺,快到南峰山麓。只聽身後響起一個婦人嬌脆的聲音叫道:「前面可是凌老爺子,你慢點走咯。」
凌千里聽得一怔,暗道:「茅山自己並無熟人,這人如何認得自己的?」心中想著,不覺腳下一停,回頭看,只見山徑上正有一個一身墨綠衣裙,臉上蒙著一層綠紗的婦人,俏生生朝自己走來。
凌千里並不認識她,這就拱拱手道:「這位大嫂,可是叫老朽麼?」
綠衣婦人「唷」了—聲,嬌笑道:「別說這茅山下,就是大江南北,也只有你老這麼一位大名鼎鼎的凌老爺子呀,奴家不跟你老爺子打招呼,又跟誰打招呼呢?」
凌千里暗暗攢了一眉,心中暗道:「這綠衣婦人說話輕佻,不知是什麼路數?」一面依然拱拱手道:「大嫂何人,恕老朽眼生。」
綠衣婦人格的一聲輕笑道:「這是凌老爺子貴人多忘事,你老從前見過奴家,可也不止一次,大慨你老忘了。」
凌千里歉然道:「對不起,老朽真是想不起來了,大嫂……」
「這大嫂二字,奴家可當不起。」綠衣婦人在蒙面紗中,眼波轉動,盈盈一笑道:「其實說起來,我們也不算是外人,就算多年不見,但大伯把弟媳婦叫作了大嫂,給人家聽到了,不笑掉大門牙才怪哩。」
凌千里聽到這裡,心頭驀然一震,目光直注,說道:「你……」
綠衣婦人舉起纖釬玉手,緩緩摘下蒙面綠紗,嫣然一笑道:「奴家是凌老爺弟媳婦總不是冒充的吧?」她這一摘下面紗,竟然面若桃花,秋水如波,柳眉鳳目,眉眼盈盈,好一副嬌冶模樣。她正是自己結義金蘭二弟潘河東的妻子柳鳳嬌。
凌千里攢攢眉道:「你是跟蹤老朽來的了?」
柳鳳嬌依然笑盈盈的道:「其實你這趟茅山之行,還是奴家促成的,凌老爺子大概還不知道吧?」
凌千里問道:「此話怎說?」
柳鳳嬌笑容忽斂,臉上變得有些淒厲,冷冷的道:「先夫被你們兩位義結金蘭的好哥哥親手殺了,我這未亡人如果不為夫報仇,他豈不冤沉海底了?」
「住口。」凌千里面容一正,肅然道:「我凌千里算是瞎了眼睛,和他義結金蘭,我沒有他這樣的義弟。」
柳鳳嬌冷笑道:「但你們和先夫是結拜弟兄,天下盡人皆知,想賴也賴不掉的,你們兩個結義哥哥聯手殺死義弟,也是鐵的事實,莫想抵賴。」
凌千里怒聲道:「凌某並不抵賴,那是因為他為了覬覦一個告老京官的一顆夜明珠,竟然一夜之間,殺死事主全家一十七口,連三歲孩子都不肯放過,可說喪盡天良,天人共怒,我和管二弟要他投官自首,他不但不聽勸告,還使用歹毒暗器,企圖殺害我和管二弟滅口……」
「本來嘛,拳頭打出外,手臂彎進裡,自家兄弟,總該幫襯自己人,你們兩個臂膊卻是往外彎了。」柳鳳嬌冷厲的道:「如今這些話說了也是多餘,我丈夫被人殺了,替夫報仇,這總應該的吧。」
她沒待凌千里開口,接著道:「我苦練十年,下山之日,才知道白雲觀的老道,狗咬耗子,竟然送了你一把木劍,家師再三叮囑,要我莫去招惹那老雜毛,所以我只好派人送個信給你,說是關外的紫衣煞神要向管老二尋仇,一家雞犬不留,這一來你準會把木劍送還老雜毛,求他伸手救你二弟一家,總算找沒料錯,現在你木劍不在身邊了吧?」
凌千里聽說紫衣煞神向管二弟尋仇之事,原來竟是她捏造的,心頭不禁大怒,沉聲哼道:「木劍不在老夫身上,你待怎的?」
柳鳳嬌面露殺機,一雙鳳目更是凶光大熾,冷聲道:「血債血還,今天你先還老本,至於利息嘛,我會向你家裡人去算的,你不是還有一個兒子麼?」
凌千里氣得雙目圓睜,怒喝一聲:「妖婦,你果然心如蛇蠍。」
柳鳳嬌尖笑道:「你知道得已經遲了。」這一瞬間,她面色變得異常猙獰,話聲甫出,纖掌陡地揚起,朝凌千里當胸拍來。這一掌不但來快勢疾無比,而且也十分柔軟,五根塗了腥紅指甲纖細玉指,在一聲之中,還在輕柔的擺動,姿勢美妙已極。
凌千里外號金翅雕,以指抓功夫見長,但一見對方出手,不帶絲毫風聲,顯然使的是旁門陰柔功夫了,急忙右掌豎立,朝前推了出去。雙方勢道都異常快速,眼看雙掌即將交擊,陡然間,柳鳳嬌拍出的那一掌,已然改變了勢子,一下從凌千里掌下穿入,「拍」的一聲,擊在他肋上「促命穴」上。凌千里只覺她掌勢如棉,並未用力,但一股陰寒之氣,驟然侵入體內,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噤。
柳鳳嬌一掌擊中,口中發出冷冷尖笑,歷聲道:「凌千里,你認命了吧。」這話聲有如厲鬼索命,令人聽了毛髮直豎。
凌千里雖覺她這—掌有些不對,但仗著數十年修為功力,暗中運氣封穴道,凜然喝道:「只怕未必。」
柳鳳嬌冷哂道:「你不信就試試,我這第二掌就可撈回老本了。」突然身形一晃,已經欺到凌千里面前,纖掌抬起,五指輕擺如前,又朝當胸插來。
凌千里冷哼了一聲,右手朝外格出,左手一掌,迎面劈去。他這一出手,頓時感覺不對,前後不過兩句話的工夫,那侵入休內的陰寒之氣,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已經滲透全身,雙手臂胳竟然僵硬得不聽使喚,因此右手自然沒有格成,左手一掌也沒有來得及劈出,柳鳳嬌塗著腥紅指甲的尖尖五指,已經「撲」的一聲,插入胸口。凌千里口中發出一聲悶哼,柳鳳嬌早已—記「裙裡腿」,把凌千里身子踢開,尖笑聲中,綠影冉冉遠去。: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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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一道人影,自天而降,落到凌千里身邊,這人正是白雲觀的木道長,他目光如電,注視著凌千里胸口五個手指汨汨流出來的黑血,不覺長歎一聲,打著稽首道:「善哉善哉,貧道已命二弟子啟元趕去凌家莊暗中保護,沒想到這妖女,竟敢在茅山行兇,老施主放心去吧,貧道遲來了一步,欠下你這筆人情,自會補償你的。」說完,抱起凌千里的屍體,騰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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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十里牌凌家莊,是老鏢頭金翅雕凌千里的故居。自從十年前凌老鏢頭收歇鏢局歸隱故里,老屋修葺一新,偌大一片房舍,住的人可不多。老鏢頭老伴早已過世,膝下只有一子,取名干青,今年剛十八歲。老鏢頭退隱故里,就很少過問家務,平日除了督促兒子練武,家中大小事情,全由追隨他二十多年的大弟子徐兆文掌管,家裡幾名莊丁,也是當年鏢局中相隨多年的趟子手。
老鏢頭在元宵那天聽到消息,說時關外紫衣煞神要向管二弟尋仇,這檔子事,老鏢頭最是清楚不過。那是十五年前,義弟雲中鶴管崇墀,護鏢出關,歸途投宿客棧,遇上一個彪悍兇徒調戲單身女客,那女客帶了一個三歲女孩,嚇得大哭起來,被那凶漢一把抓住,奮力擲出窗外,幸虧管崇墀雙手接住,才保住了小命,當時管祟墀激於義憤,以一記「劈卦掌」把對方擊傷,那人自稱紫衣煞神門下,聲言必報此仇。
那紫衣煞神乃是關外一霸,據說武功傳自異人,在關外號稱第一高手,管崇墀回到關內,曾把此事告訴義兄金翅雕。如今,十五年後,紫衣煞神要找義弟報仇,而且又聲言要使管家雞犬不留,老鏢頭自思自己和管崇墀均不是紫衣煞神的對手,自然只好親上茅山,去求木劍道長了。
這是老鏢頭金翅雕親自趕去茅山的第四天,傍晚時分,凌家莊大門前,來了—個花白頭髮,身穿青竹布衣裙的老婆婆,左手挽著一隻竹籃,舉手輕輕叩了兩下門環。兩扇大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四十出頭的莊丁,朝青衣老嫗打量了一眼,問道:「老婆婆,你找誰?」
凌家莊的莊丁,都是昔年跟隨老鏢頭多年的趟子手,眼皮子寬,一眼就覺得這位青灰老嫗年事已高,但站在門口,毫無龍鐘老態,心中便自有些犯疑。青衣老嫗朝他笑了笑道:「管家,老婆子是給凌少爺送信來的。」
那莊丁道:「老婆婆是給誰送信來的?」
青衣老嫗眼中露出詭笑,說道:「老婆子只有一個人,自然是給我自己送信來的了。」
莊丁看她神色詭異,問道:「那麼老婆婆你的信呢?」
青衣老嫗忽然伸出一隻又白又嫩的纖纖玉手,笑道:「信在這裡。」手掌迅快地按上了莊丁胸口,人也跟著湊上一步,低聲道:「今晚二更,雞犬不留,就是這兩句話。」
那莊丁出身趟子手,自然也是行家,—看對方伸手按來,立即迅快的後退了一步,口中大喝一聲:「你……」
青衣老嫗早已收回手去,笑道:「好啦,老婆子信已送到,我可要走啦。」那莊丁突然張嘴噴出—口鮮血,自知傷得不輕,慌忙一手按著胸口,轉身往裡急奔進去。
剛奔近帳房門口,就見徐兆文舉步走出,口中只叫了聲:「徐大爺……」就噴出一口鮮血,人已砰然倒了下去。
徐兆文吃了一驚,喝道:「周武,休怎麼了?」
他是金翅雕凌老鏢頭的大弟子,追隨師父走南闖北二十多年,自然見多識廣,一看周武左手按胸,急奔進來,此時噴出一口鮮血,就昏死過去,臉如金紙,氣息微弱,分明傷勢極重,急忙俯下身去,出手連點了他兩處穴道。
周武悠然醒轉,目光滯鈍,喘息著道:「大……爺……她說……」他只說了四個字,又突然告昏厥。
徐兆文聽出似乎另有內情,再看周武神色不對,心頭更急,一手即按在他後心「靈台穴」上,運起內功,催動真氣,度入他體內。這在現在來說,好比給他仃了一支強心針,周武昏厥過去的人,果然又悠然清醒過來。
徐兆文低聲問道:「周武,快說,是什麼人打了你一掌,他說什麼?」
周武喘了兩口大氣,斷續的道:「是……一個……老婆婆……她說……今……晚二……更……雞犬……不留……呃……」那青衣老嫗預算好的,讓他說出這兩句話來,話聲甫落,這聲「呃」,已經是最後的聲音了。
徐兆文見他已經不中用了,徐徐放開按在他背後的右手,口中低低的道:「老婆婆,今晚二更,雞犬不留……這會是什麼人呢?」
「大師兄。」青影一閃,走進來的是凌干青,他望著周武的屍體,驚愕的問道:「周武他怎麼了?」
徐兆文心情感到十分沉重,聽周武的口氣,用重手法擊傷他的是一個老婆婆,她大概以周武作為榜樣,向凌家莊示威,說的就是「今晚二更,雞犬不留」這兩句話了。師父不在,凌家莊由他負責,他怎好把對頭說的這兩句話,告訴小師弟呢?
因此只是攢攢眉說道:「他是被重手法擊傷,傷重致死,此人既敢到凌家莊尋釁,自然不是尋常之輩,咱們也不能等閒視之。」
凌干青道:「大師兄知道周武是死在什麼人手下的麼?」
徐兆文道:「不知道,聽他口氣,好像是一個老婆婆。」
「唔。」他口氣一頓,接著道:「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小師弟,你隨我來。」凌干青平日對這位大師兄甚是尊敬,答應一聲,跟著他走到前院。
徐兆文眼看天色逐漸昏黑,心頭的負荷,也越來越感沉重,對方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師父不在,今晚這副重擔,能不能挑得起來,就全看自己的了。他在階石上站停,大聲叫道:「張老三。」張老三是凌家莊八名莊丁的頭兒,也是當年在鏢局的趟子手的領班。張老三趕忙應了聲「在」,急步趕了上來。
敢情方才周武中了青衣老嫗一掌,自知傷勢沉重,就一腳往大廳東首的帳房裡跑,因此張老三還不知道周武出了事。徐兆文道:「周武被人用內家重手法擊傷致死,你還不知道吧。」
張老三吃驚的道:「周武他已經死了,不知是什麼人把他殺害的?」
徐兆文道:「那是剛才之事,殺死人的是一個老婆婆,目前他屍體就在帳房門口……」
「啊。」張老三和周武差不多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目中不禁隱含淚水,口中「啊」了一聲,忍不住正待往裡奔去。
「張老三,別忙。」徐兆文徐徐說道:「目前最重要的並不是去看周武遺體。」
張老三聽得又是一楞,他當過十多年趟子手的領班,自然聽得出徐兆文的話中意思,立即垂手道:「不知徐大爺還有什麼吩咐?」
徐兆文道:「你要大家立即去吃晚餐,飯後每人帶兵刃、匣弩,把人手集中到大廳上來。」張老三聽出徐大爺的口氣,似乎情況十分嚴重,口中答應一聲,立即轉身走出。
徐兆文轉身朝凌干青道:「賢弟,今晚可能有強敵上門,此人武功極高,來意未明,從現在起,你要一直和愚兄在一起,沒有愚兄出手,你千萬不可出手,知道麼?」
凌干青道:「大師兄,咱們……」
徐兆文面情凝重,說道:「師父他老人家不在莊上,你應該知道愚兄這從份擔子,何等沉重,你要體會愚兄的苦心,一切都要聽愚兄安排,不可輕舉妄動。」凌干青從沒見過大師兄神情有今晚這般凝重,心中雖覺大師兄太過謹慎,但口中卻不敢作聲,只是唯唯應是。
徐兆文朝他微微一笑道:「好了,咱們回屋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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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之後,徐兆文掛上鏢囊,佩上雁翎刀,凌干青也早已取出他練了十年的梅花刀,師兄弟二人來至大廳。徐兆文指揮六名莊丁,三人一組,分伏在大廳左右,自己和師弟凌干青、張老三,三入留在廳上。整座凌家莊院,早已熄去燈火,黑夜之中,更是一片黝黑。
這是以逸待勞,以暗對明。凌家莊的六名莊丁,都是昔年鏢局的趟子手,大風大浪經得多了,每個人都知道如何應變,都能夠單獨作戰。尤其今晚大家因周武之死,使每個人心頭有了同仇敵愾的心情,只要發現敵人蹤影,都想替死去的弟兄報仇,足可以一抵十。因此七名莊丁,比起人家七十名,也絕不會遜色。
時間慚浙接近二更,凌家莊前面一片廣場上,忽然出現了一個苗條的人影。這人影來得無聲無息,她突然在莊前現身,就如鬼魅一般,你根本不知道她是從何處來,又將往何處去?只要看苗條人影的身裁,就可以知道她一定是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年紀極輕的少婦。
只可惜星月朦朧,看不清她的模樣。不,她臉上似乎蒙著一層輕紗,和星月一樣朦朧。她只是在廣場上徘徊著,不知是在等人?還是在等待時間?現在,已經是二更天了,從遠處傳來的更鑼,正好「噹」、「噹」兩響。
「是時候了。」她低低的發出一聲冷酷而充滿殺氣的尖笑,魅影似的身子,開始緩緩朝凌家莊大門行去,她已經把口信捎到莊上,「今晚二更,雞犬不留」,她自然要等到二更才進入凌家莊去。她既已下定決心,要毀去凌家莊,自然要堂堂正正的從凌家莊大門進去。
就在苗條人影快走近凌家莊大門,相距還有丈許光景,從凌家莊巍峨的門樓上,「嘶」的一聲,飄落一條人影,落到苗條人影之前。門樓,是有三丈來高,只要看他飛身落地的姿勢,輕如飄絮,點塵不揚,悄無半點聲息,這份輕功,可說已經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苗條人影一怔,從她蒙面輕紗中透射出兩道比冷電還冷,比霜刃還利的目光,凝注著從門樓上飄飛下來的那個人影。星月雖然朦朧,但她已看清楚站在面前,擋住去路的,竟是一個挽道譬,身穿青布道袍的中年道人。這青袍道入神情嚴肅,黑鬚飄胸,雙目神光炯炯逼人。
兩人甫一對面,青袍道人立即打丁一個稽首,朗聲道:「女施主請留步。」
苗條人影眼波一轉,格的輕笑出聲,問道:「道長是什麼人呢?」
青袍道人做一欠身道:「貧道啟元。」啟元子,正是茅山白雲觀木道長門下二弟子。
苗條人影又道:「奴家問你哪一個道觀出來的?」
啟元子道:「茅山百雲觀。」
苗條人影發出一陣冶蕩的格格嬌笑,說道:「奴家聽說茅山道士善於降妖捉鬼,你躲在門樓上,是降妖來的?還是捉鬼來的?降妖,奴家可不是什麼精怪,捉鬼,奴家也不是孤魂野鬼,道長幹嘛阻擋奴家的去路。」
啟元子道:「貧道奉家師之命,保護陵家莊而來,女施主還是請回吧。」
「你要奴家回去?」苗條人影吃吃笑道:「道長說得倒是稀副?你要奴家回娘家去呢?還是回夫家?娘家,奴家早就沒有娘家了,夫家,夫家丈夫已經死丁十年,也沒夫家可以回去了。」
啟元子道:「女施主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苗條人影輕哼一聲道:「道長口氣不小,只不知令師是誰?」
啟元子欠身道:「家師道號,上木下吾。」
「木吾?那就是木劍道人了?」苗條人影輕輕點著螓首,說道:「木劍道人名頭果然不小。」
她說到這裡,忽然冷冷的哼了一聲,不屑的道:「凌千里十年前花了二萬兩銀子,買下木劍道人一把木劍,保障了凌家莊十年安全,如今又派他二弟子來充當凌家莊的護院,奴家真想不到武林中久譽盛名的木劍道人,居然也可以用白花花的銀子買得到,當真是有錢好使鬼推磨了。」
啟元子神色微變,凜然道:「女施主怎好如此說話?」
「咦。」苗條人影美目流盼,格的笑道:「奴家那裡說得不對了?難道木劍道人不是看在銀子份上,才派道長來作護院的?」她忽然走上一步,口氣一軟,用央告的聲音說道:「這樣好不?木劍道人既然愛錢,這事情就好辦,奴家送他四萬兩銀子,總夠了吧,凌家莊的事,令師徒就不用再插手了。」
啟元子勃然變色道:「女施主這是什麼話?」
「這是最好聽的話了。」苗條人影格的笑道:「木劍道人難道不愛銀子?那麼為什麼收下凌千里的二萬兩銀子,就抹著良心,不問是非,不分曲直,一味袒護凌千里呢?」:reading:
xzone 2009-4-24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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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元子沉哼了一聲道:「女施主說得太過份了,你把家師看成了何等樣人?」
「好,令師是明辯是非,伸張正義的人,好嘛?」苗條入影忽然緩緩伸出一隻白淨如玉的纖纖柔荑,從她臉輕輕撩起蒙面輕紗,嬌柔的道:「道長怎麼不問問奴家是誰呢?」
她手勢柔美,尤其那纖秀細長的玉指,翹起來像蘭花初放,揭開那層蒙面輕紗之後,朦朧星月,似乎霎時間明亮了許多。她那張宜嗔宜喜的臉上,新月般峨眉,秋水般星目,配著嬌紅欲滴,似笑似嗔匏犀微露櫻唇,像夢囈般低低說著:「奴家姓柳,小名鳳嬌……」不但美,而且蕩,且使入看得聽得一顆心直蕩。
啟元子不覺別過頭去,冷然道:「貧道……」
「格。」嬌笑入耳,柳風嬌一個人已經像魅彬般悄無聲息的欺到啟元身邊,一隻纖纖柔夷,快似閃電,一下抖到啟元子的心口,你快人家也不慢。
啟元子大喝一聲:「妖婦敢爾。」猛一吸胸,左手已經劃了個圈,向左格出。
柳風嬌一隻左手竟似柔若無骨,輕輕一縮,便自避開了啟元子一格之勢,又朝他當胸擊去。她這就一縮又發,快速已極,看去就像啟元子設有把她格開一般,如今一隻粉嫩的纖掌,快要觸到啟元子胸前衣衫了。啟元子哼了一聲,身子不避不讓,左手五指如勾,朝柳鳳嬌脈門抓去。
柳風嬌似是故意賣了個破綻,同樣不避不讓,手腕一抬,任由啟元子扣住她的手腕。啟元子五指扣落,正好扣個正著,但覺手指握住的手腕細膩柔潤,骨肉均勻,既不使勁,也毫不掙扎,任由自己握著。
「嗯。」柳風嬌被他握住了手腕,口中輕嗯一聲,粉臉上似有不勝幽怨,一雙水汪汪的俏眼更是含情脈脈,似羞還笑的望著啟元子,又嬌又輕的道:「半夜三更,孤男寡女,道長這樣拉著奴家的手,想做什麼呢?」啟元子只因對方手爪逼近胸口,躲閃不及,才使出擒拿手法,把她手腕抓住。
他自幼出家,如今四十出頭,從未接觸過女子肌膚,一把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腕,就感到心頭有些異樣,如今再經她這麼一說,不覺臉上一紅,正待放手。
「格。」柳風嬌嬌笑一聲,一個嬌軀趁勢倏地朝前送了上去,這一下居然投懷送抱,朝啟元子懷中偎去,右手兩根纖指比閃電還快,戳到他的肋下「斬命穴」。啟元子左手甩起,右手直豎迅快朝前推出。柳風嬌看他果然放開了自己手腕,她本是偎來的人,啟元子右掌推出,她也並不避讓,只是身子輕輕向右移動。
這一來,啟元子筆直推出的手掌,正好變成了祿山之爪,一下按上她右首顫巍巍高聳的酥胸之上。啟元子一驚,急忙後退一步,收回手去。柳風嬌可絲毫沒動,口中「唷」了一聲,吃吃輕笑道:「原來道長也不老實,一回拉奴家的手,一回又……」
她笑得好不挑逗?但話聲還沒說完,趁啟元子驚退之際,身如魅影般跟著欺進,雙手更快,出手如風,朝啟元子急襲過去。啟元子又驚又怒,大喝一聲:「妖女膽敢如此戲弄貧道?」雙掌跟著揮出。
「唷。」柳風嬌出手辛辣,在這瞬息之間,已經忽指忽掌,一口氣搶攻了七八招之多,口中依然嬌聲說道:「方纔明明是道長欺負奴家,奴家也是良家婦女,你……你……要不,奴家可以跟你上白雲觀找木道長評理去,他門下道士,這般毛手毛腳的調戲奴家,還……還不夠麼?」她越說越不像話,但雙手攻勢卻越凌厲。
「無恥妖婦,還不住口?」啟元子一身武功,當然不會輸給柳鳳嬌,但柳風嬌這些又妖又嬌的話聲,可是直蕩人心。要知啟元子從小修道,幾曾和這樣的女子動過手,自然被逼落了下風,雙掌交替,腳下卻連連後退不迭。
柳風嬌當然清楚得很,啟元子的武功,比她高出甚多,此刻他被逼得連番後退,乃是被自己擾亂了心神所致,這時若不能把他制住,等他反擊,就來不及了。因此她出手越打越快,纖指如雲,玉指如雨,儘是朝啟元子全身要害大穴下手。
啟元子連退了七八步,才算穩住,口中大喝一聲,雙掌開闔,呼呼兩掌,直劈過去,才算把柳鳳嬌的攻勢阻遏下來。兩人在凌家大門前叱喝動手,自然很快就驚動了莊上的人。大門開處,張老三一手提著鋼刀,舉步走出,大聲喝道:「二位是什麼人?」
柳鳳嬌格的一聲嬌笑道:「是要命來的。」她和啟元子正在動手,但話聲甫出,右手五指舒展,連轉了幾轉,幻起一片指胎,朝啟元子身前七處穴道襲到,騰出左手卻向張老三揮去。但聽張老三一聲慘號,一枚穿心釘,已經透胸而入,仰面倒去。
啟元子見她出手傷人,不由得勃然大怒,斷喝一聲:「妖婦,你敢出手傷人?」呼呼兩掌劈過去。
這兩掌在盛怒中劈出,掌風如濤洶卷而出。柳風嬌不敢硬接,扭動腰肢,輕輕一閃,就避讓開去,口中格格笑道:「方纔那該死的人,不是你要奴家殺的嗎?」
啟元子大喝一聲,右手抬處,嗆然龍吟,已從肩頭抽出一支木柄長劍,劍光森寒,一指柳鳳嬌,怒聲道:「妖婦,貧道奉家師之命而來,你如知難而退,就不可傷你性命,如今你竟敢當著貧道殺人,貧道也就顧不得了。」
就在啟元子拔出長劍之時,徐兆文、凌干青和六名莊丁,也一齊走了出來,其中兩名莊丁,各自手挑一盞風燈,分左右一站,燈光把大門前數丈之內,照得十分明亮。
本來,徐兆文的佈置,是在大廳,六名莊丁分伏暗處,自己和凌干青、張老三守在廳上,這是準備敵人偷襲凌家莊的佈置。但如今敵人已在大門前現身,他待敵深入的佈置,自然不適用了,故而率同凌干青相六名莊丁出來。
徐兆文俯下身去,檢看張老三的傷勢,只見他胸口一個小孔,黑血從創口中汨汨流出,顯然這支暗器還淬過劇毒,張老三早已沒有救了。
「好歹毒的暗器。」徐兆文雙目幾乎要射出火來,厲聲喝道:「你們哪一個下的毒手?」
柳風嬌沒有理他,她看啟元子掣出劍來,也「鏘」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支細長長劍,目光像秋波般一轉,望了徐兆文等人一眼,格的笑道:「道長,你說說看,先要奴家殺哪一個呢?」
「妖婦看劍。」啟元子怒極,喝聲中,長劍一振,在兩盞風燈燈光照耀之中,劃起一道奇亮的劍光,宛如匹練經空,朝柳鳳嬌劈了過去。他果然不愧是木劍道入門下二弟子,這出手一劍,氣勢壯闊,就不同凡響。
柳鳳嬌輕「唷」了一聲,說道:「我們講好了,只是做做戲的,既已把凌家莊的人引出來了,你幹嘛這一劍這麼認真?」她這話竟把啟元子說成了她的同黨。
說話聲中,纖細的柳腰款款擺動,就從啟元子劍光下旋了出來,左手抬處,又是一支穿心釘在她輕旋中打了出去,口中嬌笑道:「道長,你說這個對嗎?」大門左首一個挑著風燈的莊丁,又是聲慘號,倒地死去。
啟元子雙目幾乎冒出火來,口中連聲大喝,一柄長劍,揮起一道又一道的精虹,幾乎把一丈方圓,全都圈入在劍光之中。但柳風嬌身如輕絮,只見她柳腰東—擺,西一扭,手中長劍,只是護著款擺輕扭的嬌軀,不肯和他劍光接觸,你劍光劃到東,她就閃到西,口中還是在嬌聲嬌氣的笑著:「道長這幾聲大吼,也是咱們約定的暗號了,你是要我打右邊這個提燈的了。」左手一揚,又是一支穿心釘應手射出。
徐兆文聽她口氣,好像道人是她同黨,但看那道人出手的劍勢,卻又不像。此時聽柳風嬌說打右首提燈的,而且話聲方出,果見一枚穿心釘已經電射而至,心頭大怒,右手楊處,雁翎刀已然斜劈而出,但聽「噹」的一聲,把柳鳳嬌一枚穿心釘劈落。
但就在他右手雁翎刀劈出之際,突覺胸口一麻,似有三支細針無聲無息的刺入了肌肉,口中大叫一聲,金刀落地,一個人往後倒去。原來柳風嬌口中說著要打右首提燈的莊丁,打出一枚毒釘,只是有意引開徐兆文的視線,她掌心早已暗藏了三支淬毒飛針,暗中出手,朝徐兆文激射過去。這種淬毒飛針,細如牛毛,即使在大白天也不易發現,何況在燈光昏暗的夜晚,自然更是防不勝防了。
凌干青眼看大師兄突然無故大叫一聲,往後便倒,心頭猛吃一驚,急忙俯下身去,叫道:「大師兄,你傷在哪裡?」
柳風嬌發出銀鈴般嬌笑道:「我早就捎信給你們了,凌家莊今晚雞犬不留,他是你大師兄自然要先走一步才對。」徐兆文被毒針打中,哪還說得出話來,只是張了張口,四肢一陣抽搐,便已毒發身死。
「大師兄。」凌干青抱著大師兄的身子,大叫一聲,忍不住淚下如雨。
啟元子眼看柳鳳嬌在自己劍下,還連番傷人,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聲:「妖婦,貧道今晚說不得只好開殺戒了。」
「是啊。」柳鳳嬌輕笑道:「今晚咱們就殺他個片甲不留。」
凌干青眼看他大師兄慘遭毒手,心頭悲憤已極,雙目通紅,大喝一聲:「好個妖婦,我和你拼了。」手中梅花刀一緊,縱身朝柳鳳嬌撲來,身形甫落,右手揮處,一道刀光已然橫劈而出。:reading:
xzone 2009-4-24 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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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font=標楷體][size=4][color=green]柳風嬌格的笑道:「你是金翅雕的兒子?翅膀還沒長好,就口出大言了。」身形一個輕旋,有如吹過一陣香風,人已輕巧的旋到了凌干青左首,左手一隻欺雪素手,輕輕轉動朝凌干青當胸送來。
凌干青眼前一花,連人影都沒看清,對方手章已經到了胸前。啟元子看得大急,口中大喝一聲:「小施主速退。」左手大袖揮起,發出一團勁風,把凌干青一個人平推出去一丈來遠,右手長劍連展,把木劍門精妙招數,源源出手。
柳鳳嬌只覺周圍劍風颯然,青光繚繞,轉眼工夫,已經失去了啟元子的人影,一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知啟元子動了真怒,決心要把自己毀在此地。
「哼,我柳鳳嬌縱然不是你對手,但你也未必能傷得了我。」柳風嬌心念一轉,身形一伏再起,這一伏一起的時間,手中細長長劍猛然一抖,已經接連刺出了十幾劍之多,劍勢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但不論你長劍如何鋒利,出手如何迅疾,柳風嬌但覺自己四周劍光,就像佈成了一圈鐵壁銅牆,把她團團圍住,竟然攻不出去,刺出的長劍,都被一股極大潛力擋了回來。
這下真把柳鳳嬌嚇出一身冷汗,記得師父在自己下山時說過,如非萬不得已,千萬不可招惹木劍門,方才自己還以為這臭道士也不過如此,如今看來,木劍門的人,自己當真招惹不起了。
一念及此,她頓時想到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口中隨著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說道:「臭道土,看來你真跟奴家使下狠勁,好,奴家也說不得只好和你拼了。」
口中說「拼」,手上果然隨著一緊,一支長劍舞起一片青光,緊護身軀,突然雙足一點,劍勢倏合,化作一道夭嬌劍光,騰空飛起。但聽一陣「錚」、「錚」、「錚」急驟如雨的金鐵交擊,柳鳳嬌連劍帶人衝出啟元子佈成的劍網,跌跌撞撞飛射出數丈之外。
沖是衝出去了,但她青絲披散,身上也被啟元子劍鋒劃破了幾處,但她在衝出劍網之際,依然不忘傷人,左手撒出了一蓬毒針,朝啟元子當頭射落。啟元子大喝一聲,長劍劃上一圈,把她撒來的一蓬毒針悉數吸在劍尖之上。
這一耽擱,柳鳳嬌—條人影,已如輕煙般飛逝,老遠傳來她尖厲的聲音:「啟元子,你這臭道士,給老娘記住了,今晚這筆帳,老娘總有一日會跟你連本帶利算回來的……」聲音漸漸遠去,人影早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啟元子收起長劍,朝凌干青走了過去,稽首道:「少施主沒事吧?貧道慚愧,奉家師之命趕來,保護不周,反教妖婦連傷了數人,貧道真是罪過。」
凌干青一手桉刀,睜著雙目,問道:「道長宄是何人,這妖女又是什麼人?」
啟元子道:「貧道啟元子,家師茅山白雲觀主。」
凌干青聽說他是茅山白雲觀來的,不覺心頭一喜,忙道:「家父就是上白雲觀見老道長去的。」
啟元子只「嗯」了一聲,點頭道:「凌老施主就在敝觀盤桓,家師因妖女立志尋仇,而且武功極高,才命貧道兼程趕來,要少施主立即隨貧道前去茅山。」
凌干青拱拱手道:「道長請到裡面奉茶。」他把啟元子讓入大廳落坐。
這時莊丁們也把徐兆文和張老三的屍體抬進了大天井。凌干青眼看大師兄死在妖婦毒針之下,目含淚光,問道:「道長可知這妖女是准呢?」
啟元子道:「貧道只知她叫柳鳳嬌,至於和貴莊如何結的仇,貧道也不得而知,只是今晚妖女雖已敗退,但貧道也只是險勝,此女詭計多端,復仇心切,說不定去而復返,令師兄人死不能復生,自以及早入土為安,少施主也不宜多留,明日一早,就隨貧道上山,至於府上一干莊丁等人,少施主走後,妖女說不定會遷怒到他們頭上,因此貧道認為在老施主和少施主沒有回來之前,也不宜留在此地,不如厚予資遣的好。」
凌干青道:「他們都是追隨家父多年的人,只怕不肯離去,家父和在下要在茅山住槓久嗎?」
啟元子不好說出凌千里已經遇害,只得點點頭道:「老施主已和家師談妥,要少施主拜在家師門下學藝,因此老施主也要暫時住在敝觀,在少施主學藝未成之前,只怕不會回到這裡來了。」
凌干青聽說父親要自己拜在老道長門下去學藝,心中自然喜不自勝,這就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和他們去說,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他們再回來好了。」當晚,就把徐兆文和張老三,還有傍晚遇害的周武一起埋到後園。
第二天一早,凌干青召集了所有莊丁竿家中傭人,說明經過,啟元子山在旁幫同他再三分析利害,老莊主和少莊主前去茅山,是為了避仇,少莊主走後,妖女說不定會遷怒到眾入頭上,還是暫時離開為宜。
眾人昨晚也已目睹妖女厲害,心知留此無益,也就含淚點頭,各自領取了銀兩,和少莊主依依道別。凌干青接著也隨啟元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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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距凌家莊出事半個月之後的一個傍晚時光,太陽還沒下山,西北風括得呼籲的,雖是二月初頭,天氣依然冷得像嚴冬一般。淡淡黃黃的太陽,掛在西首山坳間,已經是有氣無力,沒有一絲暖意了。鵝嶺西麓,看一座兩進的莊院,那就是雲中鶴管祟墀的家。
管家人口不多,老夫婦膝下只有一女,取名秋霜,今年已經十七歲了。老鏢頭只有這麼一位掌珠,他自己對江湖厭倦了,自然不願意女兒再投身江湖,因此他雖然也教了她家傳的武學,還特地聘請一位老秀才教姑娘寫字唸書。
管家因為人口簡單,進出都是從西首一道邊門走的,南首兩扇黑漆大門,倒真是門雖設而常關。這時候,正有一位頭戴瓜皮帽,身穿藍布棉袍,外罩著黑布大褂的矮小老頭,手裡拿著一張墨汁未干的紅字條兒,往大門前走來。
這矮小老頭生成一張薑黃臉,額頭上有三條又粗又明顯的橫紋,小眼睛,酒糟鼻,嘴上留了兩撇花白的八字鬍,頦下留下一小把花白山羊鬍子,看去有幾分像土地公。
他就是管老鏢頭聘請來的宿姜南田。這位姜老先生雖是滿腹詩書,但生性有些怪僻,尤其喜歡喝酒,管老鏢頭請他來教書的時候,老先生就提出一個條件,銀子可以不要,但每日三餐,每餐都得給他一壺酒。
他就是個嗜酒如命的人,但他有一個好處,就是恪遵孔老夫子的話,惟酒無量,不及於亂。別人喝酒,紅在臉上,他喝了酒只紅鼻子。今天晚餐時光,自然也喝了酒,所以他鼻子還紅紅的。姜老夫子喝了酒,就喜歡寫字,他自稱酒後寫的字,元氣足,筆鋒健,揮灑之間,可得神助。
他每餐喝酒,酒後也一定興致勃勃的提筆寫字。所以他寫的字也很多,先前寫下對聯,貼到大門上當春聯,後來貼到抱柱上、書房裡,後來連廚房門上,也貼上了他的墨寶。
後來,他寫了紅紙聯兒,到處送人,憑良心說姜老夫子的字確實寫得不錯,當得上鐵劃銀鉤,龍飛鳳舞,鵝嶺附近幾十戶人家,差不多家家戶盧都有他的墨寶,都貼上了他寫的春聯。
但他老人家仍意狄未足,除了管家大門口三天兩天就換上一副新寫的對聯兒,另外還經常寫些「泰山石敢當」之類的紅紙條兒,給人家貼到牆腳跟去。因此大家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姜右軍,本來大家只是在他背後叫叫。
有一次有一家的小伙子不明就裡,看到人就說:「姜右軍來了。」
姜老夫子聽得大喜過望,朝那小伙連連拱手,說著:「豈敢,豈敢?」今晚,大概他老夫子又寫了什麼,趁著天色未黑,要在大門外貼什麼了,不是麼?他右手拿寫黑汁未干的一張紅紙條,左手不是還拿著一個漿糊缽兒,興匆匆地朝大門口而來。
就在這時候,莊子前面的石板路上,正有一個娉娉婷婷的綠衣人兒,朝管家莊院走來。這綠衣人兒當然是個女的,而且是個身材苗條的少婦。一路行來,低垂粉頸,雙肩如削,纖腰扭擺,窄窄的裙兒輕輕晃動著,光是這份模樣,就會看得男人眼睛發直。姜老夫子也是男人,他人雖老,但眼睛還沒花,老遠就看到這綠衣少婦像風飄楊柳般地從大路走來。
他兩顆小眼珠打老遠起,一直等她走近,大概只眨過一眨,那是眼皮撐不住了才眨的。現在苗條人兒已經走到近前,他兩顆小眼珠更是瞪定了連眨都不眨。因為綠衣少婦面上掛著一層隱隱約約的綠紗,落日餘輝西邊斜照過來,綠紗隱約而透明,可以依稀看到綠紗裡面一張秋水芙蓉般嬌麗的粉臉,眉眼盈盈的俏棋樣。
老夫子口裡經常說著:非禮勿視,但這綠衣少婦明艷妖嬈像盛開的花朵,天底下沒有人不欣賞花的。姜老夫子連酒糟鼻子都皺起來了,敢情他已經聞到了花香。
綠衣少歸看到他這副怪模樣,忍不住「格」的輕笑出聲,右手掏出一方桃花紅手絹,舉起纖細修長的玉指,抿抿櫻唇,嬌聲道:「老先生,你在做什麼呀?」
姜老夫子「哦」了一聲,訕訕地道:「老朽剛寫了張字兒,要在大門上貼起來,這是老朽今天最得意的一張,小娘子可要看看?」他最得意的字,自然要在人面前誇耀一番,尤其在這妖嬈動人的美嬌娘面前,露一手他的字給她瞧瞧。倘若美嬌娘再稱讚上他幾句,豈不比皇帝老子金口稱讚還要美妙?
綠衣少婦笑著道:「老先生寫的是什麼呢?」
姜老夫子連忙舉起手來,笑得小眼睛瞇成了兩條縫,說道:「小娘子請看,這是:「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老朽把這張字條貼在大門上,就可保諸邪不侵,闔宅平安。」
綠衣少婦瞟著一雙水淋淋的桃花眼,格的笑道:「真的嗎?」
姜老夫子連忙神色一正,說道:「自然是真的了,姜子牙登壇封神,天上人間,各式各樣的凶煞,就要一概迴避,自然就闔宅平安了。」
「你說的倒真是活靈神現。」綠衣少婦笑得像柳枝兒亂顫,接著道:「不過依奴家看,這張紙兒,老先生不用再貼了。」
姜老夫子一怔,問道:「為什麼?」
綠衣少婦道:「奴家想請問老先生一聲,這座莊院可是管崇墀老爺子的家麼?」
「是,是。」姜老夫子連聲應是,笑道:「原來小娘子還是管家的親戚,那好圾了,老朽……嘻嘻,就是管家的西席,西席者,咳,咳,就是教管家女公子書者也。」
「你真有趣。」綠衣少婦格格嬌笑,說道:「不過老先生,咱們見面也是有緣,是不?」
姜老夫子嚥了一口口水,幾乎不相信這「緣」字會從嬌滴滴的美嬌娘口中說出來,他連連點著頭道:「是,是,是緣,有緣千里來相會……」
「對了。」綠衣少婦道:「所以老先生不用貼這字條了,貼了也是白貼。」
姜老夫子連忙搖頭道:「不,不,小娘子這話不對,這字條貼了一定管用。」
「奴家要你不要忙著貼,是……」綠衣少婦拖長又嬌又脆的聲音,緩緩說道:「是奴家想請老先生進去捎一個口信……」
[/color][/size][/font][/b]
xzone 2009-4-24 09:07
[b][font=標楷體][size=4][color=#008000]姜老夫子聽得有些奇怪,問道:「小娘子既然來了,不進去嗎?」
「來了自然要進去。」綠衣少婦嫣然一笑道:「只是想請老先生先說一聲。」
姜老夫子問道:「小娘子要老朽進去告訴誰呢?」
綠衣少婦道:「自然是管老爺子了。」
姜老夫子點著頭道:「小娘子請說吧。」
綠衣少婦道:「你頭伸過來點,奴家才能告訴你。」
「是、是。」姜老夫子依言伸過頭去。
他身子沒湊過去,光是把脖子伸了過來,這下可把綠衣少婦嚇了一跳,這老夫子伸出來的脖子,比一般人幾乎長一倍。綠衣少婦只看了他一眼,覺得這老頭有些古怪,但依然笑吟吟的附著他耳朵,低聲說道:「你去告訴管崇墀,今晚雞犬不留,好啦,你可以進去啦。」
她在說話之時,一隻纖纖如玉的右掌,悄無聲息的按上了姜老夫子後心。但這一按,她立時發覺不對。她纖掌摸上的不是老夫子後心,而是摸了一手滑膩膩、濕漉漉、黏糊糊的東西。
姜老夫子縮回頭去,卻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老朽在書本上,看到的只有雞犬升天,沒有雞犬不留的,小娘子一定說錯了。」
綠衣少婦伸出手去,明明按在老夫子的後心,不知怎的,姜老夫子把那個漿糊缽頭藏到了身後,她一隻玉手,無巧不巧就伸在漿糊缽頭裡。她急忙縮回去,已經抓了一手漿糊,就這麼目光一瞥,她又發現了一件怪事,別人手臂,只能朝前面胸口彎的,這姜老夫子拿漿糊缽頭的左手,卻是向背後彎了過來。
綠衣少婦一怔,不由得怒從心起,口中嬌叱一聲:「你要死。」滿手漿糊的右手,迅若閃電,一掌朝他背後拍了過去。
姜老夫子縮著頭道:「小娘子怎好出口傷人?老朽今年活了六十九歲,一向最不喜歡聽的就是「死」字,這話有多難聽?」他年歲大了,說話也緩吞吞的,隨著話聲,慢慢轉過身來。
照悅,綠衣少婦出手如電,姜老夫子緩吞吞的說話,等說完了話,才緩吞吞的轉過身來,這—掌,應該一下就拍到老夫子背後了。但事情就怪在這裡,綠衣少婦和他相距不到五尺,出手又快,卻就像距離得十分遙遠,一隻玉手,就是伸不到他背後,直等姜老夫子轉過身來,她這一掌才從他肩後掠過,便自落了空。
姜老夫子盯著兩顆小眼珠,口中咦道:「小娘子,你怎麼啦?弄了一手漿糊,唉,老朽就怕漿糊弄污了小娘子,才把缽頭藏到背後去的。」
綠衣少婦現在有些明白了,今晚自己遇上了高人,忍不住輕哼一聲:「奴家想不到老夫子居然還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姜老夫子嘻的笑道:「用之則行,捨之則藏,這是孔老夫子教我們做人的道理,至於高人二字,老朽可不敢當,老朽記得駱賓王有兩句詩:「高人儻有訪,興盡詎須還」,這是說有高人來訪,興盡了也不用回去,但老朽覺得興既已盡,還是回去的好。」
綠衣少婦目光盯著姜老夫子,實在看不出他是一個會武的人,心中還有些不信,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姜老夫子左手一抬,他手上拿著的正是那張寫著「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的紅紙條兒,輕聲的道:「小娘子自己不會看麼?」
綠衣少婦臉上有了怒容,冷聲道:「奴家問你是什麼人,你不用再裝佯了。」
「老朽可說沒錯呀。」姜老夫子又抬了—下紅紙條,笑道:「老朽不是要你自己瞧麼?」
綠衣少婦哼道:「你要我瞧什麼?」
「原來小娘子不識字。」姜老夫子聳聳肩,嘻的笑道:「老朽方才不是已經告訴過小娘子了,這上面寫的是「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麼?」綠衣少婦右手一送,朝他紅紙條抓去,身形一個輕旋,左手疾發,五指直伸如爪,直向姜老夫子右胸戳去。
姜老夫子噫道:「小娘子怎麼又來抓漿糊缽子,小心,小心。」說話之時,右手拿著漿糊缽頭,朝胸前舉起。
緣衣少婦比他快了十倍都不止,但不知怎的,明明看著漿糊缽頭舉了起來,自己伸出去戳他右胸的左手,竟會捨了他的右胸,不由自主朝漿糊缽頭中戳了進去。她右手去抓紅紙條,原意只是把他紅紙條撕了,在姜老夫子說到「小心」二字,紅紙一抖,竟然由下而上,往外捲來,一下予就被紙條捲住了手腕。
綠衣少婦但覺那張狹長的紅紙條上還含蘊著他一抖的餘勁,手腕一緊,一個人就隨著飛了起來,「呼」的一聲,一下憑空飛出去三五丈遠,等落到地上,還是好好的站著,並未摔跤。姜老夫子含著笑道:「小娘子沒摔傷吧,老朽剛才不是說過麼,興既已盡,還是回去的好麼?小娘子也該回去了。」
綠衣少婦瞪著一雙凶焰已洩的三角眼,切齒道:「奴家今晚認栽,你老兒總該報個名號吧?」
姜老夫子依然一舉紅紙條,嘻嘻笑道:「老朽不是告訴過你了麼?你自己看不懂,就回去問問尊師吧。」綠衣少婦一聲不作,回身就走。
姜老夫子搖搖頭,自言自語的道:「天都黑了,那只好明兒個一早再貼了。」
距離管家大門還有十丈來遠的一株大樹上,這時飄然飛落一個肩背木柄長劍的中年灰袍道人。他正是木道長門下首徒丹元子,奉師命前來暗中保護管家的。這時望著姜老夫子背影,微微一笑:「管家有這位老前輩在,就是妖婦的師傅趕來,都可平安無事,自己可以回山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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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了,三年時光,雖然並不太長,可也不算短了。凌干青在茅山白雲觀一耽三年,成了木道長的關門弟子。木道長是以負疚的心情收他入門的,因此悉心調教,傾囊傳授,幾乎把他壓箱本領,全傳給他了,如今凌干青藝成下山了。
他下山的第一個目的,就是要找柳鳳嬌報殺父之仇。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柳鳳嬌只是一個女人,並不是出名的女人,不像少林、武當的掌門入,你只要找上少林、武當就可以找得到。於是,他決定先回到丹陽老家去看看,爹的墳墓,就葬在後園,是師父派人把爹運回去,自己藝成下山,自該先去祭拜一番,然後仗劍江湖縱是天涯海角,也非把柳鳳嬌找出來不可。
他下山的時候天才朦朦亮,茅山腳下,有一個私墓,叫做「活死人墓」,大家都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活死人墓」修得很講究,有石砌平台、祭案,左右兩邊還有兩條石凳。凌干青剛從墓前經過,就聽到有人叫道:「喂,小伙子,你是不是要下山去?」
凌干青只覺話聲低沉,回身看去,四顧無人,只聽蕭蕭草鳴。心頭止不住有些發毛,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低笑道:「小伙子,別怕,我就是活死人,你走過來,就可以看到我了。」
「活死人?」凌干青聽得身不由主打了個冷噤,問道:「真有活死人?」
「難道我會騙你不成?」那低沉聲音笑著道:「小伙子,你沒膽量過來,那就算了。」
凌干青絕藝初成,連師父都說自己天下可去,如今仍在茅山腳下,豈會沒有有膽量過去?聞言大笑道:「在下過來就過來,你在哪裡呢?」
那低沉聲音笑道:「活死人,自然在活死人的墓裡了,不過我可以出來,咱們就在後門口見好啦。」
「後門口?」凌干青驚異的道:「在哪裡呢?」
「小伙子,我看你一張臉生得清清秀秀,人可不大聰明。」那低沉聲音道:「你連我後門在那裡都不知道?活死人墓的後門,自然在墓的後面了,你快些過來,差幸今朝有霧,不然太陽就快出來了,我討厭刺眼的陽光。」
凌干青聽他說的不像開玩笑,也就壯著膽子走了過去。墓後,草長過人,凝目看去,果然坐著一個長髮披肩的人,只是背著自己而坐,這時天色還朦朧未明,看不清這人是男是女。他,自然就是活死人了。
凌干青朝他拱拱手道:「老人家要在下過來,不知有何見教?」
活死人道:「原來你是木吾徒弟,好,你給老夫捎一封信回家,老夫也傳你一招絕學,絕不會比木吾教你的遜色。」
凌干青道:「老人家信寫好了麼?」
活死人道:「老夫已經放在你腳下了。」凌干青低頭看去,腳下果然有一個密封的信柬,另外還有一張小條子,這就俯身取起。
信封上果然寫著「煩交拙荊收拆」六個字,小紙條上寫的是一記指法,上面畫了一隻手勢奇特的左手,下面還有許多細字註解。最後看一行行書,寫著:「你必須以三日時間,練會此一指法,然後用火化去,絕不可帶在身上。」
凌干青略為一看,正待問他這封信送交何人,送交何處?哪知這一抬頭,那裡還有活死人的影子?心中不禁暗暗作難,忍不住大聲問道:「老人家,這封信要在下送到哪裡去呢?」活死人不僅沒有影子,也沒有再作聲。
凌干青急著道:「老人家,你快說一句,這封信要在下送到哪裡?」茅草蕭蕭,古墓無聲,活死人再也沒有說話。
這一陣耽擱,淡淡的陽光已經照到墓上。凌干青想起活死人剛才說過他討厭刺眼的陽光,看來他是不會再現身了,那麼這封信,自己給他送到哪裡去呢?他既已隱沒不見,自己總不能老耽在這裡,好在茅山是自己的師門,自己時常會來,那只有等下次上山來,再跟他問問清楚了。心中想著,這就把信和那張小字條一起摺該,收入懷中,大步往山下而去。: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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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zone 2009-4-24 09:07
[b][font=標楷體][size=4][color=#008000]【第二章】小樓奇遇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家園已經在望,凌干青的心情,也逐漸沉重了。三年前離開的家,如今總算回來了,但門庭如昔,人事已非。這是自己從小生長的塚,如今成了一座空屋,大門緊閉,荒草滿徑,看來卻是如此淒涼!他含著滿眶熱淚,越牆而入,穿過大廳,穿過長廊,繞向後園。
偌大一片花園,也因無人整理,變成草長沒脛。最後,他找到了依然聳立的假山,假山前面本是一片空曠的花圃,如今這花圃當中,就矗立著一方和人一樣高的石碑。天色已經昏黑,他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石碑中間寫著的幾個大字「顯考凌公諱千里府君之墓」。
凌干青兩行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急步走了上去,撲的跪倒地上,拜了下去,口中喃喃的道:「爹,孩兒蒙師父收列門牆,學藝三年,現在已經下山了,孩兒立誓要找到妖婦,替爹爹報仇,以慰你老人家在天之靈……」
他拜了幾拜,才行站起,又走到假山左側,找到兩個土丘,他記得左首是大師兄徐兆文的墳,右邊則是張老三周武、洪鏢三個莊丁的埋骨之所,他也跪拜下去,默默的道:「大師兄,小弟回來了,張老三、周武、洪鏢,你們安息吧,我一定會給你們報仇的。」說畢,也拜了幾拜,才行站起。
他日光緩緩環顧著本來很熟悉,現在卻有些陌生之感的後園,心中暗自忖道:「今晚只有在家中權宿一宵,等明天一早再走了。」他正待回到前面去,到書房去權宿一晚,忽然聽一縷輕盈而悠楊的簫聲,遠遠傳來。
凌干青一怔,家中空曠已久,久無人住,何來吹簫之聲?再仔細辨聽,這悠揚簫聲,確實是有人在吹簫,簫聲雖然飄忽,他已可確定來自東首。凌干青不覺隨著簫聲,緩步尋去,繞過東首荷塘,那是有竹子紮成的一條曲折花廊,上面長滿了薔薇花籐,因為沒有修剪,籐蔓像瓔珞般下垂,隱隱可以聞到花香。
他用手拂著花籐而行,跨出這曲折長廊,仰首向空,輕輕舒了口氣。天空已濟掛著半鉤新月,清澈而明朗。簫聲已歇,但他目光一瞥,發現稍北一角小樓上,從窗欞間透射出一點燈光。凌干青不禁一呆,他自然知道那正是花園東北首的得月樓,因為圍牆外面,有一條河,河水遼闊,可以在樓上望見江上來往的舟楫。
得月樓是取「近水樓台先得月」之義,這樓上是爹封刀歸隱之後,有好友來訪經常下榻於此。如今樓上透出燈光,證明果然有人住那裡了,這人會是誰呢?凌干青踏著水磨青磚鋪成的小徑,悄悄走近樓下,仰首望去,樓上四扇花格子窗,全部掩著,還下了窗紗絲毫不聞人聲。
他放輕腳步,登上盤曲樓梯,迎面是一排朱欄走廊,兩扇精緻的雕花木門,門雖關著,但卻沒有閂上,凌干青用手指輕輕叩下兩下,木門一下已呀然開啟。樓上共有內外兩間,外面是一間寬敞而雅致的小客室,陳設和從前一樣,只是收拾得纖塵不染,但卻闐無一人,燈光是內室。
凌干青舉足走入,鼻中忽然聞到一縷非蘭非麝的幽香。正在此時,突聽有人嬌聲叱道:「是什麼人,竟然夜闖民宅。」未見其人,光聞其聲,聲音竟如出谷黃鶯,嬌而且脆,脆而且甜。
凌干青不覺又是一怔,這小樓上住的竟然會是一個女子。聲已如此,人自然更可想而知了。現在湘簾已被掀起,一個人從內室輕盈的走出。這一剎那間,凌干青可呆莊了,他眼睛亮得幾乎發花。從內室出來的是一個一身白衣的長髮少女,她臉上帶著薄薄的怒意,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盯在凌干青臉上,從她眼色中.可以看出她含有責怪之意,似是責怪他不該深夜闖進她小樓裡來。
凌干青心頭著實感到有些尷尬,臉上訕訕的拱手道:「姑娘請恕在下冒昧……」
白衣少女眼光移開了,螓首微垂,臉上飛起一片紅暈,口中輕「嗯」的一聲,低低的道:「相公請坐。」她聲音嬌而且柔,已不似先前那麼盛氣。頭雖低著,剪水雙瞳卻正在偷偷的瞟著凌干青,那本來含有責怪的眼色,在這一瞬間,當然也早已消失了,繼之而起的卻是靦腆之色。含羞脈脈和含情脈脈,都是少女特有的嬌態可以平添無限美態。
本來是自己的家,如今喧賓奪主,她居然以主人自居,而自己反被當作了客人。凌干青沒有坐,白衣少女也沒有說話,兩人只是默默的站著。能夠和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孩默默相對,實在是人生難得的享受。過了半晌,白衣少女眼波一抬,柔聲道:「相公怎麼不請坐呢?莫非嫌蝸居不堪待客麼?」
凌干青如夢初醒,口中「哦」了一聲,拱拱手道:「在下冒昧登樓,姑娘幸勿見怪。」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怪你,還會請你坐嗎?」她這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晶瑩的貝齒,笑得甜甜的。
凌干青被她笑得有些神不在焉,說道:「在下那就告坐了。」果然在圓桌邊上一張椅子坐下來。
白衣少女看他拘束的神情,覺得很好笑,抿抿嘴,說道:「相公一定是讀書人了。」
凌干青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一襲青衫,說道:「姑娘怎麼知道的呢?」
白衣少女眨著眼,輕笑道:「因為你說話很酸。」她迅快的轉過身,輕盈的走向臥室房門,才回頭道:「相公請坐,小女子去取一盞燈來。」
她果然從內室掌著一盞白瓷罩的油燈走出,放到小圓桌上,又輕俏的奔向內室,居然端著一盞碎花細瓷的茗碗,婷婷裊裊走近桌邊,把茗碗放到凌干青面前,嬌聲道:「這盞茶,是我剛才泡的,還沒有喝過,還很燙,相公不嫌簡慢吧?」
凌干青看她端著茶碗送來的一雙玉手,十指纖纖有如玉筍,尖尖的指甲上,還塗著鮮艷的仙鳳花汁,越發顯得輕紅掩映,柔荑纖秀,使人恨不得輕輕的握上一握。白衣少女似有所覺,很快縮回手去,一面低低的道:「我這茶葉是真正的西湖龍井,相公請喝茶呀。」
凌干青自己也不知道今晚怎會如此失態,不禁臉上一紅,忙道:「姑娘不必如此費事,多謝姑娘了。」
白衣少女舉手攏攏披肩秀髮,含笑道:「古人有寒夜客來茶當酒這句話,現在夜雖不寒,但得晤君子,也是幸事,這盞茶就當酒以敬嘉賓了。」
「姑娘真會說話。」凌干青含笑望著她,說道:「在下還沒請教姑娘貴姓、芳名?」燈下相對,她臉上細膩得有如羊脂白玉,隱隱透著紅暈,當真艷若朝霞,愈看愈美,愈看愈不忍把目光移開。
白衣少女被他看得羞澀一笑,說道:「相公自己沒說高姓、大名,怎麼先問我了呢?」
「哦,哦。」凌干青失笑道:「姑娘不說,在下倒忘了先報姓名了,在下姓凌,賤名干青。」
「是凌相公。」白衣少女臉色微紅,低頭道:「我叫……聶小香……」
凌干青道:「原來是聶姑娘,只不知聶姑娘何以一個人住在這裡?」
聶小香咬著嘴唇,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你猜呢?」
凌干青笑道:「這個在下如何猜得著?」
聶小香秋波一轉,說道:「這裡是不是很靜?」
凌干青道:「是很靜。」
聶小香道:「因為我生性愛靜,這裡正好是一座廢宅,沒有主人,所以我就住進來了。」
凌干青微微一笑道:「但這裡並不是沒有主人的廢宅。」
聶小香瞪大了眼睛,問道:「那人呢?」
凌干青含笑道:「在下就是。」
「啊。」聶小香眨眨眼,失聲道:「凌相公就是這裡的主人,那就是我的房東了。」她不待凌干青說話,搶著道:「你看我有多糊塗,你方才說出姓凌來,我就應該想到了。」
凌干青道:「姑娘怎麼會想得到的呢?」
聶小香道:「因為找經常在園中走動,看到假山前面,有一座墳墓,墓碑上好像寫著:「顯考凌公諱千里之墓」這幾個宇,可見這座莊院是姓凌的產業了,相公方才自稱姓凌,不是這裡的主人是誰呢?我不該早就想到了麼?」
凌干青道:「姑娘說得是。」
聶小香又眨著眼道:「凌相公是這裡的主人,我怎麼會沒有見過你的呢?」
凌干青道:「在下今晚剛回來。」
「啊。」聶小香道:「那你一定還沒吃飯了?凌相公不嫌棄,就在我這裡隨便吃一些可好?」
凌干青道:「在下怎好打擾?」
「不要緊。」聶小香已經站了起來,甜笑道:「你是主人咯,這有什麼好客氣的?再說東西都是現成的,我這裡只有一個人住,有時弄了些吃的,一個人吃不完,今晚,就留了幾樣菜,本來,準備明天吃的,所以我說凌相公如果不嫌棄,我就去端來。」
她說話像連珠似的,又嬌又脆,她行動更快,就像一隻白蝴蝶,隨著話聲,翩然往外行去。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嫣然笑道:「凌相公請坐一會,我去把菜熱一熱就好。」
凌干青道:「姑娘不用費事。」
聶小香已經走了一半樓梯,她嬌脆的聲音卻傳了上來:「這又不費事,都是現成的咯。」
凌干青只得由她,回身在椅上坐下,拿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茶葉果然是上好的龍井,入口清芬,餘香雋永。他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奇遇,會在自己家裡遇上這樣一個美麗而溫柔的姑娘。她怎麼會一個人住在這裡的呢?
樓梯響了,聶小香已經端著一個小盤走了進來,盤中有四碟菜餚兩副杯筷,和一小給酒。她把四碟萊從盤中放到桌上,然後取出兩副杯筷,和一把精緻的小酒壺,甜甜笑道:「這壺酒還是上次我姐姐和姐夫來才買的,我不會喝酒,一直留著,沒想到今晚正好用上了。」:reading: [/color][/size][/font][/b]
xzone 2009-4-24 09:08
回復 1# 的帖子
一個女孩子單獨住在這裡,怎麼會有酒呢?但經她這麼一說,就解釋了這壺酒是招待姐姐、姐夫剩的了。小菜雖只有四碟,卻有熏雞腿、板鴨、半條糟魚、和一碟五香排骨,都是下酒的菜。
聶小香在他對而坐下,纖纖玉手拿起酒壺,給凌干青面前斟了一小杯酒,然後也給自己斟了半杯,靦腆一笑道:「我本來不會喝酒,但凌相公是此地主人,我的房東,今晚在這小樓上,我又是主人,凌相公變成我的貴賓,我如果不陪凌相公喝一些,就不成敬意了。」
她舉起杯子,鮮紅的指甲,纖細的玉手,微微翹著小指,手勢優美極了,嫣然一笑道:「凌相公,我敬你。」櫻唇沾著酒杯,淺淺的喝了一口。
凌干青也很少喝酒,但她喝了,他不能推辭,連忙舉起酒杯,說道:「在下如此叨擾,真是不好意思,應該謝謝主人,這一杯在下應該先敬。」說著一口喝乾。
聶小香秋波滾動,咭的笑道:「看來我們誰是主人,誰是客人,很難分得清了。」她舉起牙箸,夾了一塊板鴨,說道:「這是我姐姐從南京帶來的,凌相公嘗嘗看。」
凌干青忙道:「聶姑娘不用客氣,在下自己來。」
聶小香又替他斟了一杯酒,抬目問道:「凌相公不住在家裡,是在外唸書麼?」
凌干青道:「不瞞姑娘說,在下是在外學藝。」
「在外學藝?」聶小香道:「凌相公學什麼藝呢?」
「學武。」凌干青道:「在下是為了要替先父報仇。」
「啊。」聶小香道:「凌相公,令尊是被人害死的麼?」
凌干青舉杯一飲而盡,說道:「是的。」
聶小香道:「那麼凌相公的仇人是誰呢?」
凌干青道:「是一個妖女。」
「妖女?」聶小香吃驚道:「是一個女的精怪嗎?」
凌干青笑道:「不,她是一個人。」
聶小香道:「既然是人,凌相公怎麼會叫她妖女的呢?」
凌干青道:「因為她是個殺人不眨跟的妖女。」
聶小香又執壺給他斟酒,一面問道:「她本領很大麼?」
「是的。」凌干青道:「這人叫柳鳳嬌,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心思毒辣,先父就死在她掌下的。」
聶小香忽然關心的問道:「她武功有這麼高,凌相公打得過她麼?」
凌干青道:「從前我不是她對手,現在我不怕她了。」
「啊。」聶小香臉上綻起春花般的笑容,說道:「這麼說,凌相公的武功,一定比她高了,來,凌相公,我再敬你一杯,祝你成功。」她這回居然把半杯酒一口喝乾了。
「謝謝你。」凌干青和她對乾了一杯,他平日很少喝酒,這一連喝了三杯,臉上就有些熱烘烘的酒意。
聶小香果然也是真的不會喝酒,只喝了半杯酒,一張粉臉,已經泛起桃花般的紅暈,一雙眼波,流動之時也有些水汪汪了。她站起身,歉然說道:「真不好意思,這壺裡只有四杯酒,凌公子吃些菜,我給你裝飯去。」說完,正待轉身,忽然腳下一個踉蹌,似要絆倒。
凌干青吃了—驚,急忙一個箭步,掠到她身邊,伸手一把她扶住,低低問道:「姑娘怎麼了?」聶小香「嗯」了一聲,她整個人忽然軟了,軟綿綿的倒在凌干青懷裡。
凌干青但覺她一個身子又香又軟,她張著檀口,呼吸十分急促,一縷帶著淡淡甜味的口脂幽香,從她檀口噴了出來。一個喝了酒的男人,懷裡又抱著這樣令人動心的女人,若是還不動心,那他就不是男人了。凌干青當然是男人,而且還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他只覺全身血脈噴張,心頭狂跳,雙臂一緊,一顆頭情不自禁的低了下去。
聶小香口中「嚶嚀」一聲,螓首巧妙的一歪,正好避過他氣息咻咻好像要噬人的那張嘴,把櫻唇躲到他耳根子邊上,他還在輕輕喘息著,但卻細聲焦急的道:「凌相公,快閃開,有人在背後暗算你呢。」
這聲音輕細得只有凌干青可以聽得到,凌干青在心旌飄飄蕩之際,聞言矍然一驚,他畢竟反應極快,雙手摟著聶小香嬌軀,人已一個輕旋,飛閃開數尺之外。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耳中但聽室內響起一陣極細極輕的灑灑之聲,落在樓板上。
凌干青迅快鬆開抱著她的雙手,倏地轉過身去,大喝一聲:「什麼人?」人隨聲發,快若箭射,一下穿窗而出。耳中突聽有人低喝一聲「打」,緊接著「崩」的一聲機簧輕響,一大蓬細碎青芒,當頭罩落。
這人好像算準凌干青會穿窗而出,因此躲在窗外,等凌干青追出之時,他從身後發射暗器。而且射出來的,又是射面極廣,一發就是七十二支的「奪命黃蜂針」,心思可說毒辣之至。
凌干青耳中聽到機簧之聲,人已一個觔斗朝屋簷翻了下去,但聽一陣「嗤」、「嗤」之聲,緊接著從自己背後像急風驟雨般掠過,心中暗暗叫了聲:「好險。」身形一挺,再從簷牙下翻身上屋之時,手中已多了一支三尺長青光瑩瑩的軟劍,目光迅疾一掠,園中靜悄悄的那有什麼人影?
明月在天,月光如水,附近十丈之內,連樹枝、花林都沒有一絲動靜。凌干青真不相信此人會有這麼快速的身材,在自己翻一個身的時間,就會沒了影子。窗口忽然探出聶小香的臉來,月光之下,她本來春花般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嬌急的問道:「凌相公,你沒事吧。」
凌干青重又回入小摟,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支細得只比牛毛略粗的鋼針,針尖隱泛著暗藍,分明還淬過劇毒。聶小香就像受了驚的小鳥,輕盈的撲入他的懷裡,幽幽的道:「嚇死人了,他……是什麼人呢?你……沒追上他麼?」
凌干青輕輕撫著她披肩秀髮,柔聲道:「真該謝謝你,聶姑娘,方才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就死在他的針下了。」他忽然想起方才聶小香一定看到了人,不然她怎麼會說有人暗算自己呢?這就問道:「聶姑娘,你方才看到了人?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聶小香緩緩從他懷裡直起身子,舉起皓腕,輕輕攏了攏烏黑的秀髮,猶有餘悸的道:「我只看到窗外有一個人影,他手中拿著一管黑黝黝的東西,從窗口伸進來,對著你後心,我想他一定是害你的了。」她接著輕哦一聲,又道:「我看到的只是一個側影,那時我心裡好害怕,才叫你的,沒看清他是男是女咯。」
凌干青點著頭:「一定是她。」
聶小香睜大眼睛,問道:「你說的是誰呢?」
凌干青切齒道:「一定是那妖女,我正要去找她,她倒已經找上我來了。」
聶小香吃驚的道:「你說的是柳什麼的女人麼?」
「柳鳳嬌。」凌干青道:「不是她還會有誰?」
聶小香盯著他,忽然問道:「我方才好像看到你手上拿著劍咯,怎麼不見了呢?」
凌干青笑道:「我收起來了。」
聶小香好奇的問道:「你收到哪裡去了呢?」
凌干青道:「就在我腰裡。」他腰裡束著一根青絲結成籐紋的絲條,根本沒有劍。
聶小香伸出纖纖玉手,摸著他腰上的絲條,不信的道:「這是腰帶咯,你騙人。」
「沒有騙你。」凌干青一抖手,就從腰間解下了絲條,再一抖手,只聽「錚」的一聲,他已從絲條中抽出支青光晶瑩的細長軟劍,含笑道:「這柄劍就叫做青籐,是一柄軟劍,它是我師父昔年好友的隨身兵刃,他一生沒有傳人,也只有師父—個朋友,因此在他臨終前,就把這柄劍送給了師父,師父就傳給了我。」燈光底下,劍氣森森,寒鋒逼人,果然是一口好劍。
聶小香畏縮的後退了一步,說道:「凌相公,你快收起來咯,別割傷了手。」姑娘家自然很怕凶器。
凌干青朝他一笑,收劍入鞘,又把絲條扣回腰上,說道:「今晚打擾姑娘,夜色已深,在下告辭。」
聶小香看了他一眼,臉忽然紅了,低垂下頭,輕輕的道:「凌相公要走了麼?」她眼光之中,有著說不出的依依之情。
凌干青不禁也有些依戀,說道:「在下到前面找個地方,權宿一宵,明日清晨,再來造訪。」:re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