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陵寝的民主新衣
帝王陵寝的民主新衣
迩来中正纪念堂改名台湾民主纪念馆争议不断,近日又演变成中央与地方政府各挟局部民意,指挥辖下警察武装,以法令为武器,短兵相接的攻防。笔者认为,冲突的起源是前届内阁对中正纪念堂的帝王陵寝性质认识不足,以致改名处置失措。而台北市保护“古迹”虽于法有据,但对该堂的性质也不甚了了;而后续的凯达格兰大道加注为“反贪腐民主广场”,则是效颦中央的斗法逻辑,没有建设性,徒增纷乱。
纠纷还要从对中正纪念堂拟似帝陵的格局说起。
首先,中正纪念堂之所以成为国内外观光行程的一大特色,是因为它是台湾唯一的一座拟似中国帝王陵寝规格兴建的建筑。中国古代帝王陵寝建筑,讲究中轴线设计、入口与神路(中轴线通往飨殿的路)和左右宫庙殿宇的对称。中正纪念堂中轴线前端就是“大中至正门”。五门六柱十三间的大牌楼,是帝王陵寝或京师宫殿独占性的政治符号,提醒来者应敬天尊君。即便南京中山陵之设计,也知道使用三门四柱“博爱坊”,以免“踰制”。中正纪念堂之规制,确实非同一般。
再请看中正纪念堂“神路”两侧的国家剧院与音乐厅。它们近似紫禁城太和殿的设计,又扮演着帝陵东西配殿的角色。中路后端主体部分,结合帝王祭天的天坛,和陵墓主体封土上的方城明楼两种语汇,隐约是蒋前总统中正的纪念飨殿(古称棱恩殿)。另一个帝陵隐喻的符号,是中正纪念堂四周的围墙和角楼。此一类似帝陵的建物,宗法礼制之谨严,不输明清两朝帝王们的吉壤。
正因此仿古的建筑结构,除非将本堂、围墙、大牌楼等主要皇陵符号拆除,该堂这一总体布局,并非“改名”、“关门”、“遮牌”等枝节动作所能撼动。若将封建帝王规格的大牌楼写上“民主广场”,则好比中共将供奉满清历代皇考的太庙,改称“劳动人民文化宫”,劳动人民何喜之有?只见当政者的权力傲慢而已。
其实,台湾从未实行君主制度,却难得有一神似帝陵的建筑,其本身就具有极大的观光、历史和教育价值。但恰是其内涵之丰富,却正好不与“纪念民主”合榫。何况“纪念堂”一般是悼念死者或已经过去的事件,此以华文语境尤然。民主在台湾是现在进形式,不是完成式。冒大不讳予以“纪念”,实值商榷。
此外,有关命名程序的争议,言者已多。其关键是,光耀民主自应行不由径,开中门、走正路,而非关门密议,突袭游击。前届阁议,法制程序远未完备,民主衔牌竟成为全民猜谜,此岂是光耀民主之大道?如此唐突民主法治,设想他日若阁议废除总统府组织法,另以院会缮就“总统室组织规程”,不待国会可否,即抢先于某处挂牌开张,可乎?
中正纪念堂的民主意义,其实是提醒人们反省历史上的君主制。要光耀民主,宜速觅新处,重新征图并经公民审议。前届阁议唐突法制,为帝陵穿民主新衣,企图树立民主“新道统”,本是多此一举,反倒使全民少了一个史鉴君王、游戏创意、颠覆蒋公“旧道统”的空间。
不想台北市却也跟着玩起了道统游击战、运动战,凯道加注新名之举,使善于选战之士窃笑正中其下怀,为日后总统选举又添了话题火药,最大程度消耗支持者的脑汁和口水,再无余力反省环评教改、农渔困境、劳工待遇、产业竞争力、第三党创建与两岸僵局。
其实政院与北市的设想并非积不兼容,例如修法改提“总统文物馆”,赋予典展民主化前后台湾最高统治者文物职责,则一来可达威权符号转型之目标,将严前总统、蒋经国前总统的文物,以及李前总统、陈总统等人推行本土化民主化之史迹纳入。甚至历任日治时期总督、台湾民主国领导人、清领时期台湾诸巡抚知府、荷郑时期治台将领文物,也可海纳百川。
例如对岸南京“总统府”地名不改,收纳太平天国、两江总督、民国总统等三文物馆室,即是一个类似的加法逻辑。如此处置,既无损古迹,又有助丰富台湾历史风貌,则中正纪念堂堂匾与牌楼文字,仍可如同前清“太和殿”般保存。此一“进步、共生”的思维,值得政院、北市考虑。(作者 张登及 为英国雪菲尔大学政治学博士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