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報評論]潘潔:第三代人的困境
信報財經新聞
P11 | 時事評論 | 尋找香港 | By 潘潔 2008-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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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代人的困境
上周末，港區人大推選結束，整個港區人大代表團換了三成新血，專業界別人數增加，平均年齡下降至五十四歲。同一日，一份知識分子報一口氣在評論版刊登了兩篇文章，文章標題煞是醒目，一為「香港青年要舉起新的自主旗號」，另一標題是「交棒的時間到了」。忽然驚覺，香港社會學家呂大樂的預言正在靈驗，世代交替的序幕似乎已悄然拉開。
呂大樂的預言讀下來有點驚心動魄。在《四代香港人》一書中他說：「安分的第一代人陸續退下舞台，已經開始長出銀髮的『戰後嬰兒』反而毫無倦意，繼續指指點點。內地、台灣的三十世代意氣風發，香港的卻感到出頭無期，生活艱難。至於第四代人，他們打從開始便是輸家。」因此他指出，「表面上，世代之間相安無事。其實，世代之爭即將爆發。」 呂大樂說的第三代香港人指的是在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五年之間出生的人群。他們在上大學的當兒目睹了八九學生運動；在剛剛跨入社會門檻不久就被亞洲金融風暴迎頭潑了一盆了冷水；在需要成家立業的階段他們突然發現通往社會上層的階梯已被拆除，剩下的只是一個趨於扁平的社會結構。人數上佔絕對優勢的第二代人不但建構了一套絕對穩固的經濟制度，相對定型的政治架構，而且締造了一套不容置疑的意識形態話語。然而，在特區踏入第二個十年之際，第三代人似乎開始躁動了。
「兩朝」歷史的迷思
其實，香港第三代人面臨了兩大困境：第一個困境是面對香港殖民歷史不知所措。在經歷了六四、亞洲金融風暴、劇烈的社會結構變遷，第三代人中積累了不少的不滿。這個不滿往往簡單地歸咎於香港成立特區以後的這一段不長的歷史，而在無意中簡化了豐富但錯綜複雜的（有時甚至可能是殘酷的）殖民歷史。如何對當下的香港進行更為歷史性的回顧，將目前的社會矛盾及價值衝突，放在資本主義經濟體制延續、殖民官僚管治失效，以及民主思想蔓延等歷史背景下思考，避免簡單地將回歸前後作對照，是目前第三代面臨的很大挑戰。
第三代人的第二個困境是面對中國當代歷史不知所措。成長在相對富庶、社會秩序相對穩定的香港，第三代人雖然沒有目睹大躍進、反右、文化大革命等事件，但卻接受了一套主流詮釋。「六四」帶來的衝擊，以及有限的內地遊歷也難免會加強一些對內地的固有認知。
第三代人需要清理兩條歷史脈絡，通過對兩條脈絡的雙重批判、反省、以及肯定，在其交滙之處找到屬於他們的香港，建構屬於自己的觀點、立場以及行為模式。只有這樣，第三代人才能理直氣壯地對第二代人說，交棒吧。
平心而論，過去十年已經為第三代人世代交替製造了一些機遇。在商界，各大機構都在精心培養兩文三語無所不精的第三代，以應付全球化以及區域經濟整合的需要。在政務官隊伍中，年輕的面孔陸續登場以強化日益需要扮演政治功能的官僚體系。在學術機構，新的遊戲規則正在催生新一代能集教學、研究、管理於一身的「全能」知識生產者。在蓬勃興起的第三部門，陸續踏上社會的第四代為第三代擔當管理和策劃角色作了鋪墊。
實質內涵未「更替」
公平地看，第三代無法接棒的，恰恰是那些還未被時代變遷所動搖的界別，包括建制外的反對派黨團，以及被原始資本主義邏輯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文化、藝術、出版產業。這裏，既有制度結構的問題，更有第二代當權人短視、惰性、及缺乏為下一代開創空間的胸懷和膽量的因素。
但即便這樣，香港的世代交替還不能說已經開始。因為僅僅由於年齡優勢而接棒只能算世代之「交」，世代交替必須是實質內涵上的「更替」。除了具備了符合時代需要的技術、知識、能力，第三代人還需要雙重批判與雙重建構中展現追求公平、關愛的社會胸襟、體現自我反省的素質和能力。而這些，無論是目前已經「上位」的，還是正在積極爭取「上位」的第三代人，都欠大家一個交代。
或許，這就讓第二代人斷定第三代不成熟；或許，這就導致第三代人無法真正挑戰第二代人。甚至某天第三代人都接了棒，充其量也只能守着第二代人的衣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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