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殺
你曾讀過聊齋中一文 「偷桃」嗎？
『童 時 赴 郡 試 ， 值 春 節 ……忽 有 一 人 ， 率 披 髮 童 ， 荷 擔 而 上 ……答 言 ﹕ 「 能 顛 倒 生 物 。 」……出 繩 一 團 ， 約 數 十 丈 ……子 乃 持 索 ， 盤 旋 而 上 ……久 之 ， 墜 一 桃 ， 如 碗 大 ……移 時 ， 一 物 墮 。 視 之 ， 其 子 首 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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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張正德跟了一位師父學古董買賣。後來城內居民因生活日益富庶﹐越來越多人熱衷古董收藏﹐張正德見機不可失﹐便學成出山﹐自立門戶做起古董生意。
在創業初期張正德沒資金﹐祇得傚法前輩﹐到窮鄉僻壤尋找遺珠。憑著獨得的眼光見識及三寸不爛之舌﹐加上一點運氣﹐張正德往往從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手中﹐以低價買進不少好東西, 例如被當作香爐𪊺�棷��z的青�f器、或拿來盛狗食的某朝名�啉N制瓷碗。然後他再以天價﹐把古物賣給城中那些名門世家､文人雅士。短短幾年間﹐張正德以此法在商場上撈得風生水起。
這天﹐一輛外國入口的大轎車駛入城外一名叫西水屯的村莊。一身穿西裝、小腹微突的中年男子提著一黑色公事包﹐從駕駛座走下來。這人正是最近意氣風發的張正德。
「張老闆﹐為什麼從大老遠﹐駕車來到這鄉下地方？」一打扮時尚、身材姣好的女子也從車上走了下來。她是新聘的林秘書﹐今天陪著老闆出差。張正德正盤算如何耍手段說服林秘書當他的二奶。以他現今身份﹐覺得家中糟糠已不合時宜﹐得找個出得大場面的女子才行。
自從張正德在商場上闖出名堂﹐生意越作越大﹐往鄉下跑、出外購貨的苦差已由員工代勞﹐自己則坐在店內運籌帷幄。最近聽說同行頻頻在西水屯收購到高檔的清朝古物﹐謠傳是乎有村民在左近掘著滿清皇室古墓。張正德心血來潮﹐親自帶著一筆為數可觀的現金﹐和林秘書到西水屯﹐看看是否有所斬獲﹐也順便找機會跟林秘書培養培養感情。當然張正德不會跟林秘書說其醉翁之意。
前方的宗祠門口人聲兼鑼聲吵雜﹐熱鬧非凡。張正德不客氣地撥開眾人﹐故作輕鬆攬著林秘書的肩膀趨前查看。人群正圍著一猛敲著一弦掛在旁的銅鑼﹐看來年約五六十的男子。男子左邊長袖空蕩蕩的﹐似乎沒有手臂。
只聽男子朗聲道﹕「在下初到貴寶地﹐缺少盤纏﹐在此賣藝求生……」林秘書扑哧笑了出來。原以為只在古裝劇出現賣藝的那套台詞﹐她沒想竟今天在現實生活中聽到。站在一旁的張正德沒在意那男子所說的話﹐卻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男子身旁木箱。木箱外面應該是用牛皮包裹﹐再上以硃漆並描金梅蘭竹菊之類的花紋。雖然木箱老舊且硃漆大多脫落﹐但張正德一眼看出來是清朝的官帽箱﹐估計大概約至少百年以上的歷史﹐價值不菲。如憑著箱子外的獨特花紋﹐鑒定出它的主人是哪位高官將軍﹐這可就是頂級文物﹐但這變戲法的卻不識貨﹐竟拿來裝自己爛東西。張正德暗自盤算如何把這寶貝弄到手。
「在此為各位獻醜變一些戲法。鄉親父老要是看得還滿意的話覺得不錯﹐請用力鼓掌﹐多賞幾個錢﹐在下感激不盡！」原來是個變戲法的。
「在下可以顛倒植物的生長季節。這怎麼說呢？就讓我變一兩手﹐大家看看就明白了。」
「現今是冬天﹐百花早已凋零﹐得等上好幾把月才能見上百花爭艷的光景。但是……」男子口中念念有詞﹐右手在空中耍了一耍。就只見男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突然憑空信手拈來一朵玫瑰。
「但是我卻有本事為各位﹐跟明年的春神借來各式各樣﹐不應出現在此時的花朵……」那玫瑰鮮艷欲滴﹐殷紅的花瓣上還沾著早晨露珠﹐並透著一陣芳香﹐似乎是剛從枝頭摘下一般。
「鮮花配美女。我就把這玫瑰送給這位漂亮的姑娘。」男子把玫瑰送到林秘書面前。
林秘書受寵若驚地收下那朵玫瑰。入世未深的她卻沒注意﹐那男子正𠵆备她那丰滿上圍﹐還借獻花摸小手吃嫩豆腐﹐這一舉一動張正德卻可看在眼裡。張正德未顯任何怒容﹐但怒火中燒﹐心裡暗自咒罵男子竟敢動他的女人﹐盤算如何教訓他一頓並把那官帽箱奪到手。
過後男子循眾要求﹐在這寒冷的氣候﹐變出一朵朵在春天才盛開的花類。自古相傳﹐所有的戲法都是假的﹐但這獨臂男子的表演又讓觀眾看不透﹐大家不由得鼓掌稱奇一陣。
「變出花花草草又有何難﹐你不如變些桃子來。」張正德冷冷地說道。
「這桃子……我不太想變﹐勞煩這位先生換另樣物品吧！」男子面有難色。
「不想？我想你是不會、不能吧！」張正德一臉不屑。「你變不出﹐我就到鄰近村鎮說你的戲法三歲小童都耍得比你強﹐讓你在這方圓十里混不下去。」
「我變得出又如何？」男子怒視張正德﹐不明白一素未謀面的人﹐為何如此針對他。他哪知道張正德的心思。
「我也不想讓人認為我在欺負人。」張正德大方地在眾人前﹐從公事包裡拿出一疊鈔票「如果你能變些桃子來﹐這些錢就賞給你。」接著張正德指著那官帽箱「但是你變不出的話﹐留下你那一箱吃飯的傢伙﹐給我滾出這裡！」
好管閒事的人見有好戲上演﹐紛紛在旁起鬨。男子臉上也一陣陰晴不定。
過了許久﹐男子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似乎背誦著一許久未再說過的臺詞﹕「現在這個季節﹐人間是不可能有桃子的﹐但天上王母娘娘的園裡﹐四季長青﹐或許會有吧……」隨即打開官帽箱﹐拿出一捆紅色繩索並尋出繩頭。
男子拿著繩頭﹐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約莫半分鐘﹐男子突然睜開雙眼並使勁把繩頭往上空拋。神奇地﹐繩索像有什麼支持著似的﹐晃晃悠悠地豎立在空中。觀眾一陣譁然。像放風箏似的﹐男子不斷放開手中的繩子﹐那繩索也越升越高。
眾人舉頭三尺的上空﹐妖異地出現一層厚厚的雲霧﹐以上昇的繩索為中心﹐不斷地盤旋。繩頭漸漸沒入雲霧中﹐這時男子手中的繩子也盡了。
男子轉過身來對張正德說：「這根繩子直通王母娘娘的桃園﹐從這裡爬上去就可以摘到桃子。不過……」拿起那空空如也的左手長袖﹐「我少了一隻手臂﹐身手不靈活﹐只有請先生代勞。」
「就這樣一條繩子﹐要我登上天去摘桃？」張正德皺著眉頭﹐一臉不可思議。
「不敢嗎？還是不行？那就請你收回你剛纔所說的話。」男子輕笑了一聲。
張正德沒想自己反被回將了一軍。不願眾人前再丟臉﹐張正德二話不說脫去大衣﹐捲起袖子。張正德用力拉一拉繩索﹐看看是否牢靠。只見這條紅繩索只是輕輕地搖晃﹐卻仍安安穩穩地憑空垂掛著。這條繩索不知是否因年代久遠或浸泡過什麼液體﹐散發著一股撲鼻異味。
「這幻術我還真看不破……難道上面真的有桃子可摘？」張正德只好硬著頭皮順著繩索往上爬。手移足隨﹐張正德漸入雲霧中﹐離開在眾人的視線。林秘書手拿著張正德的大衣﹐焦急地在繩下向上觀望。憑著繩索的搖晃﹐知道張正德還攀爬在繩上。
眾人竊竊私語。「這麼冷的天氣﹐怎麼可能有桃子呢？」「難道這繩子真的直通王母娘娘的蟠桃園？」
晃動的繩索突然間靜止了下來。「他到了……」。約莫一分鐘後﹐繩索激烈地搖晃起來一陣後又復平靜。男子嘴角泛起詭異的笑容
「看！有東西掉下來！」隱約一黑色物體在雲霧中急速下墜。男子一個箭步向前﹐那東西不偏不移落在懷裡﹐竟然是顆碩大的紅桃。「真的是桃子！」圍觀群眾議論紛紛﹐爭相看那『天外飛桃』。在旁的林秘書也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她老闆還未下來。
一液體滴下﹐劃過林秘書的臉頰﹐刺鼻的腥臭味撲鼻而來……「血、血、是血！」尖叫聲四起﹐眾人抱頭向四處屋檐逃竄。從有如鉛蓋得雲霧中﹐猛暴地落下黏稠的鮮血﹐不停灑落在地上﹐以及人們的臉上、頭髮上、衣服上﹐空氣充滿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啪！」一物體掉落了地﹐接著滾到幾步之外﹐在林秘書的腳前旋轉。林秘書雙手抓著頭﹐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那是一棵離開身體的頭﹐張正德的頭。張正德的眼球突出﹐張嘴結舌﹐似乎來不及喊叫﹐已被快刀斬了下來。瞬間凝結在臉上的驚恐萬狀的神情﹐只能透露張正德似乎遇上這一輩子最恐怖的事情。
「啪！啪！啪……」掉下了一條腿﹐接著一只手臂﹐張正德的屍身被一塊一塊地拋下來。他竟然被分了屍﹗
血雨腥風、不可思議憑空垂掛的繩索、散落一地的零亂屍塊、失心瘋女子的尖叫聲……這駭人的光景﹐鬼異的氣氛﹐攝住當場每個人的心魂﹐竟然事後公安訊問多個目擊者﹐沒一人可以井然有序說出整個過程。
那變戲法的男子呢？有人隱約記得血雨中﹐他扯下空中的繩索﹐靜靜地把繩索﹐紅桃﹐及張正德的那黑色公事包一同放進身旁的箱子中﹐挑起箱子﹐踏著地上一汪汪的血泊﹐向鎮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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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過「偷桃」的下文嗎？
『由於得到官員們的賞錢﹐變戲法的也稍微富裕了解﹐一段日子不須出外賣藝。後來﹐因嗜賭而債臺高筑﹐不得不重操舊業。
一天變戲法的到一大戶人家獻藝賀壽﹐又重施登天摘桃的伎倆。養子上天後卻遲遲未見桃子墜下﹐眾人竊竊譏笑﹐變戲法的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祇得硬著頭皮把藏在箱簍中﹐剛收養的義子叫出來﹐逼他上天摘桃。
過了許久終有顆紅桃墜下。變戲法的大喜﹐急忙捧上大廳﹐讓主人家驗看﹐誰也分不出這桃子的真假。變戲法的卻暗自思議為何還不見屍首被拋下。
突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座上嘉賓驚呼「妖、妖、妖怪……」只見一頭頂長角﹐目光閃閃﹐呲牙咧嘴﹐渾身黑呼呼的龐然怪物﹐扛著大斧﹐沿著繩子滑下﹐接著刀芒一閃……
野史記載﹕清朝某年﹐天降一妖﹐一大戶人家慘遭滅門﹐壽宴賓客也無一幸免﹐遍屋染血。路人曾見一全身披血斷臂之人﹐懷抱蟠桃出走門口﹐認得是變戲法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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