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讀賣新聞」在今年七月十二日,揭露了一九三六年「二二六事件」,當年遭到日本政府秘密處死年輕軍官的遺書已被尋獲。這個發生在將近七十年前的事件,是日本歷史上絕無僅有的「軍事政變」,日本影壇多年以來,也只有大導演五社英雄曾經在一九八九年將它搬上銀幕。近日,香港的藝術片商「創造社」,藉著「日本映畫百年史」系列,將這部【二二六】(Four Days of Snow and Blood / Ni-Ni-Roku)的電影光碟發行上市,這也是台灣觀眾第一次終於有機會,可以透過正版電影發行管道,首度欣賞這部在日本影壇享有重要地位的歷史史詩作品。
二二六事件的背景相當複雜,大抵說日本在明治維新之後所發展的君主立憲體制,無法適度的施展國家想要進一步擴展的要求。日本軍隊對於政治的影響力,從日俄戰爭之後逐漸變大,以至於將日本政體轉為「準軍事」性格。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日本軍隊內部的鬥爭相當嚴重,對於政治的看法也不同,到了二二六事件發生的前夕,軍隊內部主要分為「皇道派」與「統制派」。「皇道派」認為日本天皇已經被「周邊的壞人」所包圍,無法知道民間疾苦,所以必須起來「清君側」,廢除內閣,讓天皇直接成為類似希特勒這種軍事獨裁者。而「統制派」則認為,必須要依照正常的民主體制,以內閣為首一步一步走向軍事獨裁,還是將天皇視為精神領袖,但是國家運作交由內閣來「集體領導」。兩派的政治看法完全不同,目的卻都是想要將日本進一步轉型為法西斯戰爭機器國家,完全拋棄民主思想,這也是對「大正民主時代」精神的一種反制。
但是,二派的鬥爭是在宮闈之內進行,受到影響的卻是沒有實際權力的年輕軍官。支持「皇道派」的年輕軍官,實在無法忍受掌握實權的「統制派」政客與財閥,對於國際關係處理驢步化的拙劣,早就已經開始暗中運作政變。一九三一年,「皇道派」軍官秘密暗殺中國軍閥張作霖,就是一個相當明顯的例子,為了壓制「皇道派」的氣焰,握有政治機器的「統制派」更想掃除政敵,準備在一九三六年將原本駐守在東京的「皇道派」第一師團官兵調到滿洲國去,遠離政治中心,以安藤輝三大尉為首的年輕軍官團,遂結合約一千四百名的軍官,在二月二十六日當天凌晨,占領包括東京警政署、首相府等重要機關建築,並且殺害了包括財政部長、內大臣、侍從長等重要官員,希望能夠達到「昭和維新」的目的,重建新的日本帝國。
五社英雄是一位相當特別的日本電影作者,作品的特色就是極度的感情渲染色彩,不論是早期的武士時代劇,或者晚期的黑社會犯罪電影,都擁有他個人強烈的標記。當年拍攝【二二六】之前,五社英雄飽受當時日本影評界的批判,有謂他的作品過於渲染,不符合當紅的清流派風格,甚至他電影中充滿著淫穢色情的情節,也被日本衛道派影評攻擊。但是,五社英雄從來沒有出面在任何媒體,向外界解釋他的創作理念,推出【二二六】,是他沉寂許久之後的言志作品,也有謂五社英雄藉著【二二六】,來「回敬」評論界給他的侮辱。五社英雄去世之後,日本電影界才開始驚訝於他的才華,研究五社英雄的風氣才開始,也算是一種平反,就如他為【二二六】中的年輕軍官言志的心情一樣。
二二六事件只持續了四天,當時下著日本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雪,五社英雄用寫意的攝影,配合著大雪說著年輕生命尋找國家出路的熱情。年輕軍官起而叛變,這對於日本天皇獨尊的社會是不可想像的「以下犯上」罪行。但是年輕軍人只是為了理想,而五社用溫暖的室內鏡頭帶出高階政客與官員利用此事件謀取政治利益的醜惡嘴臉。大雪對照著溫暖室內,正是年輕生命如櫻花般想為國盡忠而不可得的一種天真與無奈,這批認為自己「是順著天皇之心而行動」的軍官,萬萬沒想到最想消滅他們的,就是裕仁天皇自己。理想與現實醜惡的衝突,悲劇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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