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似乎所有的集團成員都參加宗教儀式,但是,到舊石器時代末期,出現了尚未完全脫離生產活動的巫醫或巫師。原始人認為,在他們生活的天地裡,食物最重要;食物的來源能否充裕,他們能否無病無災,交上好運,全受某些神力的支配而巫醫或巫師則與這些神力有著特殊的聯繫。巫醫、巫師們日甚一日地從專門的生產食物和製作工具的活動中脫離出來,他們的職責是施弄巫術,為大家祈求利益和幸福。今天,在食物採集文化幸存的地方,在南非的游牧民族市希曼人中,在愛斯基摩人和澳大利亞土人中,仍可見到巫師。法國三弗雷勒斯山洞裡的「巫師」一畫,是描繪巫師的最早的畫。這幅畫現被稱為舊石器時代的「可怕的傑作」。畫上畫的是一個男子,身披鹿皮,頭頂一對牡鹿的角,臉象貓頭鷹,長著兩只狼耳朵,上肢似熊臂,還拖著一條馬尾巴。這幅畫的附近還有一些別的畫;這些畫表明,這個山洞是當時的一位巫師召集氏族成員、主持宗教儀式的地方,他在這裡祈求動物的神靈保佑他們狩獵時能滿載而歸,並鼓勵他的聽眾們去勇敢地面對種種危險。
不過,在舊石器時代,由於生產力十分低下,像後來的等級森嚴的僧侶統治集團,那時還供養不起。也就是說,那時還不可能產生有很大的社會凝聚力的神學。人們著重於個人的幻想,對上帝和神靈的概念很模糊。宗教還沒有被當作控制社會的一種工具。人們的利益不是取決於個人的品行,而是受到了超自然現象的抑制。一位愛斯基摩人對北極探險家努特‧拉斯穆森說的話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他說:「我們相信我們的巫醫、我們的魔法師。我們相信他們,是因為我們希望自己能活得長久些,是因為我們不願受到饑荒和餓死的威脅。我們相信他們,是為了使自己的生活安全、食物有保障。如果我們不相信魔法師,我們要狩獵的動物就會全無蹤影。如果我們不聽從他們的勸告,我們就會生病、死亡。」
對令人費解的超自然現象的恐懼和希望人類能控制它們的願望,不僅在宗教中,而且在藝術中也得到了反映。舊石器時代的藝術的最傑出的代表是非凡的洞穴壁畫;其中最好的一部分壁畫分布在法國南部和西班牙西北部。洞穴壁畫通常以大獵物如野牛、熊、馬、毛茸茸的犀牛、猛獁和野豬等為題材。畫面豐富多彩,形象栩栩如生,充滿活力。儘管從畫中可以看出繪畫者具有非凡的藝術才能,但洞穴壁畫的創作顯然是為了某種實際的用途。原始人一般居住在山洞的前端,洞口附近,但這些畫卻都繪製在山洞深處,最黑暗、最危險的地方。而且這些畫往往相互重疊,顯然畫家們在繪製它們時,並沒想到要把自己的作品保存下來。由此看來,舊石器時代的畫家們跑到山洞深處,把他們狩獵的動物盡可能逼真地繪製出來,是出於這樣一種信念:他們可以因此使自己得到某種魔力。
用圖像來表示自己所想望的東西,這種做法在當代的原始人中間也很盛行。德國人類學家利奧‧弗羅貝尼斯教授,1905年在剛果由一伙俾格米人帶路,進行探險時,曾親眼見到過這種令人吃驚的圖象。他說:
給探險隊帶路的俾格米人共三男一女;他們領了一星期左右的路,很快就同我們處得很好。一天下午,我發現貯藏的食品已快吃完,便請他們中間的一位去替我射頭羚羊,這對像他們這樣的狩獵好手來說、肯定是最容易不過了。他和他的伙伴們吃驚地望著我,然後大聲回答「行」,說他們很樂意做這件事、但是,由於事先毫無準備,當天自然是不可能的。經過長時間的交涉,他們宣布,在第二天黎明時做好準備工作。說著就離開了,好像是去尋找一個合適的地點。最後見他們在附近一座小山的一塊高地上停了下來。
我極想知道他們做些什麼準備,就在天亮前離開營地,悄悄地穿過灌木叢,朝他們頭天晚上選定的那塊空曠的高地爬去。天色微明時,俾格米人來了,那位婦女也在內。幾個男的蹲下,拔去一小方塊地的野草,用手把地弄平。其中一人用食指在那塊乾淨的地上畫了些什麼,他的伙伴則在旁邊低聲念咒語。接著是一片等待中的寂靜。當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時,有一個男子將箭搭在弓弦上,在那塊平地的邊上坐下。幾分鐘後,太陽光線落在他腳邊的圖案上。就在這一片刻間,那婦女朝太陽展開雙臂,大聲地喊了些我聽不懂的話,持弓的人把箭射了出去,而那婦女又大聲叫喊起來。喊過之後,三個男子蹦蹦跳跳地穿過灌木叢走了,而那婦女仍站了幾分鐘,然後轉身朝我們的營地慢慢走去。她一走出視線,我忙跑上前去,低頭看那塊平整的沙地上的圖案;只見畫的是一頭大約四手之寬的羚羊,羚羊的脖子上插著一枝俾格米人用的箭。
看過沙地上的畫,我轉身回營地去拿照相機;打算在幾個男的回來之前把它拍下來。可是被那婦女發現了,她明白了我的意圖,大事紛擾,我只得放棄拍照的打算。那天下午,獵人們回來了,帶回一頭很大的「南非羚羊」,羚羊脖子上插著一枝箭。他們遞過戰利品,又掉頭朝我們身後的那座小山走去,隨身帶了一把羚羊毛和滿滿一葫蘆的羚羊血。兩天後,他們又追上我們。這三個俾格米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似乎最信任我。晚上,當我們在一起喝泛泡沫的棕櫚酒時,我就向他請教。他告訴我,他和另外兩個伙伴回到狩獵前做準備的地方去,是為了用羚羊的毛和血塗抹地上的畫,取回那枝箭,把整個事情消滅得不留一絲痕跡。他們這樣做的用意我不清楚,不過我猜想,他們一定以為如果不這樣做,那頭被殺死的羚羊的血會把他們全給毀了。「消除痕跡」也必須在黎明時進行。這位俾格米人懇求我,別告訴那位婦女,他跟我提到過這件事。他對自己談話的後果似乎非常害怕,因為第二天他就不見了,他的伙伴也一起不見了。
最後,舊石器時代的文化有許多方面極為有趣。在舊石器時代,由於親屬關係所具有的溫暖的結合力滲透並決定了整個社會關係,所以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完全平等。每個人都有明確的為大家所公認的義務和報酬。雖然誰也不能確定或預測自己的前景,但他們並不因此而感到擔憂或彼此疏遠。直到現在,澳大利亞土著居民的生活仍是這樣度過的:他拿起一塊碎玻璃,熟練地把它製成一枚箭頭或矛尖,裝在投矛器或已上弦的弓上,然後動身去射殺獵物。回來後,按照適當的儀式準備晚飯。晚飯後開始講故事,把白天的奇遇告訴很少離家外出的人,在故事聲中結束一天。這樣,舊石器時代的獵人成為佷完全的人;而且,其完全的程度是自農業革命以來的人所未曾接近過的。
但是,使舊石器時代的社會抱成一團的親屬關係的結合力既予人慰籍,又給人一種壓抑感。個人完全俯首聽命於團體或部落。團體或部落被看作是一支由死者、生者和未降世者所組成的無始無終的隊伍,受到神靈世界所有看不見的神力的福佑。個人完全隸屬於這支富有生命力的隊伍。無疑,絕大部分人沒有一種被拴住了的感覺,而是將自己視作這—隊伍的參加者。不過,事實仍然是,置身於這一隊伍雖有一種安全感,但隨之而來的是發展的停滯。舊石器時代的生活方式能滿足人們心靈上的需求,可這是一條走不通的死胡同。在澳大利亞的阿魯恩塔,不存在任何已制度化的權威,但是年長者可以和部落的敵人商定,去殺死那些不按部落傳統進行生活的人。
正是這種傳統,這種看來荒謬且帶有強制性的傳統,構成舊石器時代社會的另一十分重要的方面。今天,人類的生活方式通常區分為兩種:現代工業化的西方的「進步的生活方式」和不發達的農業的非西方地區的「傳統的生活方式」。後者與前者相比,確實是「傳統的」;但是與農業革命後它所取代的原始的部落社會相比,則決不是傳統的。
我們以後將看到,農業革命引起了都市化、階級分化和社會分裂的連鎖反應,從而從根本上破壞了原始社會引人注目的平等。不過,在這過程中,部落社會的因循守舊所造成的日甚一日的禁錮也被消除了;從而,不論好歹,使人類開始進入從狩獵場地發展為大城市,從依靠自身體力發展到掌握原子力這一重大的進展過程。不過,在考察農業革命之前,必須先探討舊石器時代的人是如何分散到全球各地以及由此產生的、至今仍可感覺到的影響。
四、人口分散和種族差別
通常以為人口爆炸是當今時代特有的現象,其實不然。每一次壯觀的人口激增都是在生產技術獲得重大突破時發生的。原因很明顯:技術的發展導致生產率的提高,從而使能供養的人口大大增加。從舊石器時代的初期到後期,技術實際上有了很大的進展,這就導致人口的急劇增長。據估計,舊石器時代初期,原人的人口數為125000人,而到了距今10000年的舊石器時代末期,即農業革命前夕,人類的人口增為532萬人。人口增長42倍以上,可見比得上後來隨歷次技術革命而出現的人口爆炸。
從舊石器時代,還可得出另一個人口統計模式(這一模式後來曾多次重複),這就是,在技術革命中居首位的人口的增長是不均衡的,這種不均衡使人口分散到更廣闊的區域。自地球上出現生命起,這一模式便一直成立,並且與人類學家M.D.薩林斯和E.R.塞維斯所提出的以下的文化支配定律相一致。後者認為:「…能較有效地開發一定環境中的能源的文化體制,常常會犧牲開發效率較低的體制,以求得自己在該環境中的擴大。……高級體制的特點就在於能比低級體制更有效地開發各種不同的資源,因而在大多數環境中,它們比後者更有效,其活動範圍也更廣闊。」
無論何時,適應性最強的種類,即利用自然環境最有效的種類,總是那些在其活動範圍中佔優勢、並不斷擴展其活動範圍的種類。因之,只有原始的卵石工具、缺衣少穿的更新世靈長類動物無法使自己的活動范圍超出溫暖的熱帶大草原。而持有良好工具、穿有衣服並能支配火的直立人,能將自己的活動範圍由非洲向北擴展到歐亞大陸的溫帯--現發掘出來的廣為散布的爪哇猿人、北京人和海德堡人的化石遺骸可證實這一點。人類掌握更複雜的技術,因而對大自然的適應能力也更強,不僅能向南進入非洲和東南亞的熱帶雨林地區,而且能朝北跨入西伯利亞的凍原地帶。
跨入這些地區後,人類又經過一個陸橋進入澳大利亞,經過另一陸橋進入阿拉斯加,從而佔據了剩餘的大陸。人類一進入美洲大陸,即以扇形朝四面八方遷移,不過遷移的速度不等。朝南面的移動較迅速,從約公元前15000年至公元前8000年,人類由阿拉斯加推進到火地島。不過朝東面的移動頗緩慢,由於加拿大北極地區的環境惡劣,人類直到公元前40O0年前後才達到格陵蘭島。至此,人類的足跡已遍布除南極洲之外的所有大陸,和與人類分不開的狗一起,成了世界上分布最廣的動物。
在人類向各地分散的同時,逐步有了種族上的差別,出現了各種在膚色、髮型和面型上有顯著特點的所謂的種族。一般認為,這些種族的形成,主要是由於人類的各個地域集團適應了各自不同的環境,而且彼此較為隔絕。關於人種差別,有一點很重要,這就是人種差別發生得很晚,在人類出現之後。因此,現代的各個種族都源自作為人類已獲得充分發展的同一祖先。這就說明了為什麼歐洲人能與他們所發現的所有地區的各個種族通婚;也說明了為什麼人類現存的各個種族在與生俱來的智力方面彼此沒有很大差別--這一點實際上已為所有的人類學者所贊同。舊石器時代晚期的原始人或當代的澳大利亞土人與其他任何種族的成員一樣,如有機會受教育,也大有希望獲得大學畢業。
各地區的種族在形成時所處的確切境況現還不清楚,也許永遠無法了解。不過,只要注意到下述這點就足夠了:到距今約1萬年即最後一次冰期的末期,各種族在全球已有了一個為今人所公認的大致的分布。高加索種人分布在歐洲、北非、東非和中東,並正在深入到印度和中亞;黑種人分布在撒哈拉沙漠(那時的水源較現在充足)和沙漠以南一帶,而俾格米人和布希曼人與他們後來的情況不同,分布在非洲的其餘地方;還有一部分俾格米人即小黑人生活在印度和東南亞的森林地帶,而印度、東南亞的其餘的遼闊地區和澳大利亞則為澳大利亞種人所佔據;分布在東亞和南北美洲的是蒙古種人。
這一分布雖與我們了解的情況大致相似,但圖3「全球的種族分布」表明,到公元10O0年時,全球各種族的分布情況已發生了根本的變化,並愈演愈烈,直至今日。我們後面就可以看到,這些變化是後來的技術革命所直接導致的。布希曼人、俾格米人和澳大利亞種人所以會消失,美洲大部分地區的美洲印第安人所以會越來越少,其真實原因就在於他們的發展速度趕不上技術革命。換言之,1000年前,白種人與布希曼人的人口數差不多,而今天,布希曼人僅佔白種人的十萬分之一,其實際原因也在於此。
正如前章所述,技術發展上的差別以及由此而致的人口數目上的多少,並不能相應地反映各種族天賦才能上的差異。前者的差別主要是由於各種族的分布地區不同:蒙古種人和高加索種人分布在歐亞大陸的中心地帶,黑種人分布在非洲易受歐亞影響的地區,而布希曼人和俾格米人則時運不濟,被分隔在非洲的偏僻地區,澳大利亞種人被隔絕在遙遠的孤島上。地理位置的不同使各種族的發展速度有快有慢,從而決定了人類大家造今天的成員組成、各成員的地位及相互間的關係。
http://www.lusin.cn/book/mz/qqts/00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