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筆者髫齡時期,聽著故老資為談笑的,比較起年華,沒有百歲,也相差不遠了,所以我要聲明,這一段故事是耳聞而不是目擊的。當百年前,由阿群帶路,從香港仔來,那批洋人,來到香港,其時言語不通,大大的不方便,不久我們同胞,由廣東內地乘著「大眼鷄」船來港,這是較大的漁船,張帆御風,順水者十餘天便可到達,如果逆風,數月抵港,也不足奇,所以初闢香港的時期,我們廣東的鄉親來港,幾大考慮,幾番切割親人、在萬不已環境下,才才來到這裡撈世界,遠涉重洋,間關「千里」,當時內地同胞,聯袂而來,人煙稠密香港土開發後逐漸繁盛得多,洋人更喜和他們接洽,重用他們工作,因此,初期來香港的人物,多數是廣東人,當時有貨倉管工,自然是大中國人,負責看守那堆積的貨物,某一天洋人「大班」來到查倉了,「大班」試把貨物檢驗,一看赫然震怒,原來那貨物多被鼠子咬壞,「大班」把手指著貨物給他看,還把雙手攤開,意思是貨物毀滅,一切都完了,這位管工其是福至心靈,便哼起中西合壁的洋話,他說「Too much 咄咄;No get 咬咬」,他意思是太多老鼠了,沒有貓兄,咄咄是鼠聲,咬咬是貓兒的聲,那位管工不懂鼠和貓洋文叫甚麼,便把那聲音代表出來,「大班」聽著大喜,馬上買了十多頭貓來,鼠患便絕,以管工功在養貓,升作買辦(華經理),又有洋船船長,以天頂漏雨不堪,還加以有人在上方作響,責難船上華買辦,那位買辦,也用起中西合璧對他說:「雷公靈林叻,Tire過天劃,木匠逼逼拍拍』他意是行雷靈林叻之聲,電火的光越天而過,木匠人急于補漏,才有逼拍之聲,船長贊他能幹,對于這個買辨,更多重用。又有某洋船聘請買辦,由人介紹往見洋人總經理,自然是一見便合,
因為這時不求洋文通順,但能略懂一二便是人材,應召的甫見面,那總經理不斷點頭,表示滿意,那人見著形情,心裡也是極端歡喜,那時洋大班開聲了,僅僅說過 Compradore(買辦)一字那人便發起火來,道:怪不得剛才見我,這般歡喜,原是「金不比多」,工金不比多,亞和(那是大泡和)才與你做的,來來,你隨我回鄉下去,我多比你兩合錢,你做人工囉,兩合錢是四個錢,一雙合著,鄉人叫做「一合錢」,他說多比兩合錢,算是特別優待了,那洋總經理見他正在講得好好,為甚磨忽然而行,十分訝異,後來才知他誤聽華經理的英語,以為中國話,是短少給值,經過幾番唇舌,才把事情回復,這是誤會的笑話,還有一宗因銀包誤會小風波,某日有印差,當時叫做「綠衣」,見兩人其中手執銀包一個絮絮不休,印差上前干涉,兩人都指著銀包對警察講話,印警絕對不懂,疑他兩人一是扒手,一是失主,便把兩人扭上警署,原來一個真是失主,這一個是忠實頭子,拾得銀包,間明然後交還,印警誤會他們,才捉將官裡,好人當賊扮哩!
八、半個世紀前香港電影
現在是談到半個世紀前的香港電影了,歐美各國發明電影幾久,本人沒有考據,不過香港當時,我在孩子時候,由電影的雛形,以至規模具備,也可記憶多少,說得出來,可作今日昌明時代的參考。本港截至二次大戰時止,計六十年間,如大笪地,空曠的地方,不時見著,張著布幔,似得一座小營幙,一度小門口,更掛著白布,繪以顏色的形圖,怪異的人相和山禽野獸水陸罕見的動物,有人敲小鑼,大聲疾呼:「大頭仔,一個仙,睇一睇」指圖吶喊,招惹路人,於是擲一個銅板,便作入幕之賓,對辦不對辨,一個仙士,也不必撞火,不過雛形的影畫戲,也是在這裡產生,可知泰山不擇土壤,河海不讓細流,我們今日經過瑰麗堂皇,摩天大廈的電影院,卻自發源於一個仙士睇一睇街邊的影畫戲呢!卻說初時所謂影戲,是靜而不動的,像形學校裡教授衛生的幻燈,人體內部圖,但它是彩色風景畫,從長方的箱子,嵌出鏡子,內套玻璃片子,從片子後放著竹筍形的火油燈,那光直射白布上,大眾看見彩色的西洋畫了,放彩的漢子,便作臨時解畫員,道:這是金山大埠(舊金山 San Francisco),這是倫敦(London),這是巴黎(Paris),這是柏林(Berlin),這是甚麼,這又是甚麼,信口開河,觀者不知是否,祗見一幅一幅的景色不同,也可飽飽眼福使了,但大笪地的象徵的小營幙中,日間光線太強,影者以有利可圖,便租著鋪位,在內放影,觀者也多,不久高陞大戲院(現在是從新改建,容當再談)這間高陞戲院,便是現在的地位,五十多年前,「高陞」本來是演唱大戲的,某日標貼廣告和「戲橋」即戲本事,另載預告小段,大略是這樣的:「本院不惜重資,特聘美國著名影畫戲,「士的芬臣」來港,準於某月某日起(時間太久,無從記憶)晚八時半至九時半,在停止演戲一點鐘內開影,各界諸君,欲聞眼界,請早臨場……」這段小廣告一出,哄動了全港人士,人人也想先睹為快,開影之夜,當然「頂攏」,晚晚如是,這時我也隨著長輩好幾晚才得入座,大戲開演例是晚間七時,一到八點半,全院熄燈不光,一片黑暗,果見二樓正中,射出電光,自然沒有現在的光烈,但當時初開眼界,這樣不尋常的電光,嘆為得未曾有,專看那電光,己值回票價了。初時祇有白光一度,直射舞臺白布,當時沒有銀幕這樣時髦語,觀眾目不轉晴,所謂影畫戲,一一注射出來,這個時候,不消說當然是沒有聲的黑白片,這是短片諧劇,大胖子和瘦皮猴打架,大胖子神高神大,十足一座山,瘦皮猴真是瘦至「一棚骨」,兩人居然打起上來,初而拳打腳踢,繼而打作一團,最後肥佬把瘦佬壓在地下,遭這一壓,那瘦的身兒,頓成紙剪的人,貼服地上,肥佬自恃為勝利者。便把地上的紙剪人形捲起來人向空一擲,迅速之間,復作原形,立在地上,肥瘦握手為禮,相好如初,觀案鼓掌,嘆為得未曾有,別一幕是啃牙佬食西瓜,不知從何影起,怪臉百出,逗人發笑,果然觀眾捧腹大笑,如果把當時的畫片,在今日放映,當然是十一人食一分煙,「冇厘癮頭」,但在五十年前,影片初到貴境的時代,那有不十二分歡迎,百看不厭,以上的影片,晚晚如是,晚晚滿座,路口也擠滿人,士的芬臣是公司,還是個人,衹有天曉得,不過也算開電影界的先河了。這時民智漸開,看電算別有興趣,不久,便有比照電畫戲院(Bijou Scenic Theatre)開影,院址在雲咸街口,現在娛樂戲院右方,又不久比照影畫戲院對門,有香江影畫戲院(Hong Kong Theatre)出現,卻現之皇后大道中皇后影院(Queen's Theatre)地址,當時兩院是地下一層的,也可容觀眾五六百人,入場券二毫四毫,日一場夜一場,觀者極眾,不過當時的觀眾,好看長篇故事,不喜短片,兩院為招徠計,便專影長畫,如魯賓孫飄流記,幾道山恩仇記,黑衣大盜等,片長凡十餘續,觀者不以為冗長,反以越追越有味,似得播音臺講古一般,兩院獲利無算,為時也有十年,兩院地址的業主,進行改建,不能不停影,而港九兩地,風氣所趨。電影院成立,其數不可以計了。
電影初期的戲院,開映時間,祇有日兩場,不像今日甚麼早場和公餘場,而座位祗分兩級,不似今天等級之多,票價低廉,但每場時間,和現在差不多,而休息十分鐘這句話頭,現在還在相傳下去,不過作為笑話罷了,當時不論日場,還是夜場,大抵畫片影至過半,銀幕突然,現出黑色大字,休息十分鐘,於是燈光大放,人聲如沸,販餅食水果,糖果汽水和煙仔火柴,販者穿掃座位行間,大吵大叫,而人們也漫無秩序,橫街直撞,加以吸煙者之煙霧迷濛,人氣燻蒸,處此環境,令人難耐,但觀者不以為嫌,做有寧耐以候,每一個人心裡都認為好戲在後頭,果然,煞那間,鈴聲一響,全塲盡黑,銀幕繼續現出人物,完成未竟之片,說者謂:現在最古老的電影院,本有油麻地廣智一間,碩果僅存,拆遷改建,不必理它的規模大小了。至於有聲電影,簡稱聲片,在香港說,約三十餘年,當各影院還在默片期中,某夜,上環必列者士街(Bridges Street)華人青年會禮堂,放影雛形的聲片,祗以發明聲學的解釋,時筆者在《大光報》(The Great Light)主編纂事,蒙主事者折柬見招,得觀究竟,臺上陳列電機及聲片,詳為解釋,然後放播出來,聽者恍然聲帶作用,經此,各院陸續把默片改作聲片,說至現在,已臻於微妙之境,有聲電影的出神入化,有目共怳F。
現在香港市民,想消遣的不愁無去處,你想由頭至腳,由皮膚到透心涼?公共的游泳場,還有許多許多乜乜灣,物物灣的私家棚;你想腳震嗎?夜總會「多羅羅」;想飲想食嗎?酒樓茶室,西餐館,飲冰室,輕濟的有大牌檔,與小販檔口;飽眼福呢?更多更多,戲院,不過,聽野的,歌壇,實在大少大少了,少到怎樣?全港九祗有兩所游樂場,在九龍荔枝角道(Lai Chi Kok Road),碩果僅存,一是啟德游樂場(Kai Tak Amusement Park)。
回想四五十年來,游樂場在本港方面,西邊有太白樓,東邊有名園,愉園。最後更有利園,太白樓現在是西環太白臺(Tai Pak Terrace),我們乘電車或巴士去堅尼地城(Kennedy Town),從內街高望,見有級石重重,數以百計,中有水坑,最高之處,便是大白臺,臺上居民,守望相助,恬然自得,這就是太白樓當年地址,如果老人家少時登臨過太白樓,今日故地重游,不免有今昔之感,兒時隨長輩游太白樓,真有「玉樓天半起笙歌」之概。樓主人就地取,利用山形蜿蜒,建成亭臺樓閣,奇花異卉,參差上下,如入畫圖,內裡設備,除了游樂場必有之外,如舞臺戲,音樂亭,唱書臺,練靶場,鞦韆架,滑櫈,木馬園,最得一般文士雅士歡迎,還有打燈謎,敲詩鐘,圍棋,即席揮毫等韻事,先伯父認為得意之作,他說:一次,詩鐘得題,一邊是老虎,一邊是盲妹,先伯父題老虎是「夫威加兩翼兇難制」,盲妹是「嫁得重瞳恨始」,名列冠軍,所以太白樓這所游樂場,不止迎合普通人士心理,一般文士,不時雅集,所謂雅俗共賞,老少威宜,東邊的名園,這是七姊妹,現在北角地方。愉園(Happy Valley),是養和醫院(Hong Kong Sanatorium and Hospital)舊址,名園的地方,與大白樓絕對不同,這是面積平方的,雖無樓臺之勝,但佈置得宜,運動器具,應有盡有,主事者仿照上海「大世界」,「新世界」游樂場辦法,一時吸引游客不少。愉園形勢天然,大有登臨欖勝之概,加以人工堆砌,像得一座盆景,花剛石山。名園奧愉園,時間雖有先後,但停辦愉園先于名園,愉園地形兀立,日光與空氣清新,改為療養院最是合適不過,名園地方廣潤,建設民房,更為適宜,不過當時地價,不似得現在這樣高昂,所以名園雖然停辦,經一個時期,闢作片場,又有一個時期在一九三七年,本港鐘聲慈善社,舉辦萬善緣勝會,廣東人叫萬人緣,當時因潮汕水災,響應急賬,萬緣勝會的重大意義,就是追悼死難同胞,一方更能厚集義款,賬濟受災同胞,弔死救生,為善最樂,不能認為迷信,因物色廣大場面,徵求名園主人同意,當時十二分感謝名園主人,熱心慈善,免費借出名園全場地方,所為萬緣勝會場所,這回轟動整個港九新界同胞,還有廣州四鄉,和澳門中山各方人士,都來香港參加這個偉大的勝會,這個場面的偉大,算得本港空前未有,上壇分僧道與居士拜懺誦經,僧人道士由國內名山禮聘來港,居士由本港九龍各方居士林全體報效來,所以經壇,都有二十幾處之多,附荐,劃分甲乙丙丁,其它輪回故事,世俗人叫十王殿,應有盡有,俗語說過:無巧不成話,「有咁啱得咁橋」,在七晝連宵中,剛剛第二日,天文臺居然掛起一號風球,主事人都不為意,不料一到下午陰霾四佈,風勢漸大,天文臺便轉了第五號風球,主事人發生恐慌,因為全部都是竹笪葵篷,事前實在無從收拾,祇有佈置所有,可能事前收藏的,便收藏之,入夜七號風球,再夜九號,九號風球了得,最是擔心,就是長旛的寶塔,高度的尺寸,我也忘記了,但舉頭來望,倒有五層樓高,須知長旛,俗話旛杆,又有旛杆燈籠,「照遠唔照近」呢句話頭,便是光從最高處射出,即是高燈遠照,杆又從曠地豎起,又不是石矢大樓,先從地腳打樁,即使沒有風來,也有點搖搖欲墜之勢,何況長杆豎起,在九號風球中抵抗,亞乜話齋,重有賸嗎?一夜颶風,百年老樹,連枝拔起,好幾處碼頭,也打得個零八落,第二朝雨過天青,主事人相見,只有搖頭嘆息,這個萬人緣,真是完場之完,但是天下事,往往出人意外,一群主事人,絕早便跑到名園,準備如何收拾殘局,未到園門,從遠處望,依然見著長旛塔頂,屹然不動,一群主事人,初時還以為心理作用,眼光發生一種幻影,行近睇真,果然照舊一樣,人人驚奇說道:這不是竹塔,是穩如鐵塔。還有奇者,就是所有大小棚,都是原封不動,祇有這一位神高神大的地方神,仆倒地上,人人見了,都大笑話,他是地方神,昨晚打風,大抵番去住家,所以未能保持自己個偶像,也是不定,計萬人緣,居然籌得十幾萬元,用來急賑水災,都算一個奇蹟。再講利園,大抵本港人士可以記憶,利園當時的游樂場,可算是規模最大者,真有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的景況,因為整個渣甸山,開放佈置成利園,依照山形建設,更加人工的構造,普通游樂場,都是陳陳相因,但利園攬山林勝景,都市的熱鬧,不愧四季咸宜,現在開闢成街道,樓房鱗櫛,大廈連雲,人們今日觀光新開的街道,大可聯想當年利園,地方的偉大,從利園正門之右,會有東區游樂場出現,規模較小,二次大戰和平之後,不復存在,現在亦已建成樓房,頓成鬧市這裡屬銅鑼灣地方,行人肩摩轂擊,夜間還比上中環熱鬧,當局積極發展市容,更令這一顆東方之珠,放出光芒萬丈,怪不得世界人士,心目中都以一遊天堂為榮了。 作者: 牛奶蛇 時間: 2011-5-24 0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