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动的东西.
她缓缓抬起了头,暗黑的血顺着长发一滴滴蜿蜒在她惨白的脸上,她朝他笑着,她终于,又看到了他.
曾经,穿上最美丽的衣裳,妆着最甜蜜的社会容颜,只为能够把你瞧一瞧.
只为能够把你瞧一瞧.
那白衣风流的少年郎,那含情带宠的眉眼、他的微笑、他的疼爱、他的皱眉、他的拂袖,一切一切,都曾经是她的命。
她是那样的爱着他,用死,也要爱着他。
“少爷......”吵哑的声音,从长发女人的嘴里滴着血唤出来,那个东西,血污满面的女人的头,只是一颗头,因为从脖子以下,是一团血块似的蠕动的物体,她竟然唤他,唤他少爷......
他在那瞬间想起了小秋.
不,不是小秋,那不是小秋的脸,那张脸,于他是完全陌生的.
她朝他笑着,咯咯咯,沙沙沙,一点一点,爬向他......
那是,沉香生下来的东西......
他的喉像被人死死扼住了,只发出一阵阵咯咯的声音,和那个东西发出的声音,仿佛是一种可怕的回应。有热热的东西顺着他的腿往下流,往下流。
“少爷......我是小秋啊......”那个东西咯咯的笑着对他说。
她爬过来,爬过来......
“少爷,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从今以后,你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都会是我,都会是我,咯咯咯......多好啊,你再也不用去海外了......”那个东西还在说。
不,不,不。
他恨自己为什么还不能昏过去,结束这场恶梦。
那个东西突然停下来了,女人的头,血块一样的身体,蠕动着,转而向床上昏迷的沉香爬去!
他想喊,但是仍然只能发出自己都听不清的咯咯声。
“侍香,我来了,我们也是会再分开了,咯咯咯,你满意了吧......”那个东西的脸,渐渐俯近沉香的脸,暗黑的血,一滴滴落在她的面上。
沉香的眼睛睁开了,那个东西,就俯在她的眼前......
七、花开两朵各香一枝
翁家惟一的小姐沉香,是奇丑的女子,这是翁家上下一致对外守口如瓶的秘密。
但是她的贴身丫头侍香,却生着沉鱼落雁的貌。
最难得的是,沉香与侍香的关系不似主仆,倒似亲姐妹。
这倒不是因为沉香不妒,而是养在深闺,并没有哪个男人来评头论足,自然也少了那份针一样的心思,再加上,侍香虽然美丽乖巧,但对文墨一窃不通,而沉香则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两人如姐妹一般相伴长大,各香一枝,也是翁家的一个奇景。
有时两人一起出游,得那好事者远观,即使不小心看得真切,也只认为侍香是小姐,而沉香是丫头,因此,城里竟也渐渐传起翁家小姐才貌双全的话来,最后连城里商贾大户庄家也来为惟一的少爷提亲。
庄家儿郎庄凯渊,年少英俊,家底丰厚,是无数少女的梦中天子,那年上香时轿内一瞄,早已让一向心高的沉香倾心,心心念念,诗诗画画,早已经全部是他。
谁料,侍香为她博来的艳名,竟凑成了她的好姻缘。
她自然喜极,愿极。
碍得自己女儿的真容,翁家结这门亲,自然也是暗喜的。
然而出嫁前夜,却有着亲如姐妹的侍香,哭得如同梨花带雨。
“为何要出嫁?那男人,哪里会懂得你的好?”侍香带泪的眼,即使是女人,也不能不心动。
“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么?”她求。
而沉香的心,早已是飞到了那白衣少年的身上。
她烦了,第一次拿出小姐的架子,把她赶出门去。
红红的喜炮已经响起来,端坐在梳妆台前的沉香,满颊发烫,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侍香的存在,但是,侍香却像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她的身后。
“小姐,你真的要去么?你真的不要我了么?”侍香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她吓一跳,掀开盖头,拉着她的手,沉香轻叹:“等明年,也为你寻个好人家。”
“嫁人有什么好,那些男人,哪一个配得上我们。”她仍是哭。
沉香又烦了,大喜的日子,这丫头真是扫兴。
“小姐,带我去好么?”侍香最后一次哀求。
“出去!”沉香喝斥。
再不敏感,她也能知道相貌平平的自己,带着这样貌美的丫头出嫁,只会是祸害。
侍香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缓缓的,从头上取下那枝沉香送给她的金钗,突然准确的,朝着沉香的颈后刺进去。沉香不有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就那样倒了下去,颈上金钗全没。
一点一点,脱下沉香身上的凤裙喜袄,为自己苍白的脸,扑一抹柔红的胭脂,抿一弯蜜色的小嘴,她朝着镜中的自己笑一笑,然后端端正正的,为自己,将那原来属于沉香的红盖头轻轻落下。
不多时,便有人进来,扶着她,一路喧哗着,上轿。
她听到老爷在问:“侍香这丫头呢?”
夫人答:“可能躲哪哭去了,这丫头,跟沉香感情好着呢。”
她在红盖头下,安安静静的笑,再好的感情,竟然也敌不过一个男人,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是何许人也。
只是,她没有想到,掀开红盖头的一刹那,她望向那个曾经让她恨极的男人,竟然有着电击般的触动。
她赖上他,他的笑、他的眼、他的抚摸、他的低语。
他甜蜜的叫她,沉香、沉香......我的小狐狸,我的小沉香......
那样醉生梦死的感觉,竟是和沉香在一起时,也从未有过的啊.
怪不得,沉香一定要出嫁,原来,这就是男人。
她决定了,从今以后,她就是翁家小姐翁沉香。
八、谁和谁永远不分离
“侍香,你没有想到吧,你刺死我的那一刻,我的灵魂竟然飞出体外,我看着你把我的尸身扔进枯井,然后代我上了轿,你知道吗?我有多恨......”真正的翁沉香咯咯咯的笑着,贴在侍香的脸上,血污蹭满了她的脸,但侍香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在半路上想杀了你,可是,我一个鬼的力量太弱,根本不能奈你何。”庄凯渊这时迷迷糊糊的想起了娶亲时的那阵怪风。
“可是谁知道,我跟着你一路来到庄家,竟然遇到了同样冤死不肯投胎的小秋,咯咯咯......”翁沉香继续在沉香身上爬动着。
“一个鬼不能报仇,可我们是两个不肯投胎的冤死鬼......咯咯咯,所以,我和小秋决定一起送庄家一份永远的礼物,从今以后,我们会永远跟庄家在一起,庄家女人生下的孩子,将永远是我和小秋的结合体......咯咯咯,怎么样?我的样子好看吗?”沉香狂笑着,突然把脸紧贴在侍香脸上,“好看吗?好看吗?!......”
没有声音回答她,侍香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而与此同时,庄凯渊看到那个东西又转过了头,它开始朝他爬来......
“少爷,我来陪你了,我们永远不分开了啊......”
咯咯咯......
沙沙沙......
三个月后,一个道士经过庄家大墙外,看到一股血气冲天.
他自言自语的轻叹:“冤啊......”
旁边的好事者经过,立刻神秘的拉住他,说:“这庄家人真邪了,一年前还风风光光娶亲呢,这会儿,庄家少爷和新娘子竟然一起疯了......啧啧啧,连老太太也突然死了,这么大份家业,你看看......”
道士走到门前,刚想推门,却又收回手来,微微一叹:“自己的冤孽,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吧......”
他转身飘然而去。
身后的大门里,隐隐传来女人的轻笑。
“小秋,今天轮到我做新娘了......”
“不要啊,让我做啦!少爷,你看我盖着红盖头的样子,好看吗?”
咯咯咯......
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