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記得叛艦諜血記吧 ? 我就是被电影中海洋的神祕, 變幻, 瑰麗, 雄壯深深地吸引着, 選擇行船作第一份職業.

六七的暴動曼延到海上, 很多左派海員在船上组織批斗會, 雖然在海上搞不出花樣, 但每當回港泊岸, 有岸上的左派工人上船聲援, 情況就不容易受控了. 除了延誤航期外, 很多外籍船長及伙長都感到受威脅, 纷纷辭職. 船公司有見及此, 頓生取代華人水手之想, 於是在南太平洋之 New Hebrides 開設航海學校, 訓練當地土箸.

六十年代的 New Hebrides 分英屬, 法屬. 土箸皮膚黝黑, 胸口長滿捲曲短毛, 身材健碩, 矮少的華人站在他們身旁, 頗有站在King Kong 身邊之感. 他們那時还處於半開化的狀態, 男女都赤裸上身, 下身只有一塊破布包着. 平時生活優遊, 不用什么上班返工, 營營役役. 只要坐在椰子樹下, 等椰子掉下來就已夠溫飽. 想食海鲜也易過借火, 行去海邊飛標插魚, 寄揾食於娛樂, 捉到一條食一條, 也不用生火, 活鲜鲜的放入口, 一陣血腥隨魚血流出, 他們吃得津津有味, 我就看到打冷震了.

下回 : 生蕃行船

[ 本帖最後由 牛奶蛇 於 2008-6-18 10:16 編輯 ]

太古公司不愧是百年英資老店,自有一手異地殖民的本領. 設在 New Hebrides 的航海學校第一期的畢業生终於出來了, 還派到了我的船上工作. 初次見面, 他們斌斌有禮, 对船上的Officer畢恭畢敬, 对其他船員也能和睦相處. 加上他們力大如牛, 一個人可搬動两個中國人能搬動的重物, 而工資只及中國人船員的一半, 看來太古是押中宝了.

Hit a jackpot ? 世間事那有如此理想, 很快我們發覺他們雖然大力如牛, 但也愚笨如牛. 一個中國人水手能做的工作, 却須要两隻笨牛才能完成, 而且还拖泥帶水, 氣到那些白人伙長吹鬚睩眼. 看在中國人船員眼中, 暗暗嗤笑.

時間一久, 還發覺他們喝不得酒, 少少一罐啤酒也能使他們失去常性, 發起瘋來, 無人能把他們按得住. 有次幾個人發起酒瘋, 爆開貨倉, 從貨倉拿出幾十個Yamaha 结他, 用來作武器互摳, 無人夠胆上前阻止, 直到他們筋疲力盡, 倒地為止. 後來船長下命他們禁酒, 管事( purser )不得向他們售酒, 但有不肖船員為貪圖少利, 暗中给他們酒喝.

這羣半開化的土箸來到繁華的世界, 他們受到的震撼是難以形容的. 當那些穿迷你短裙的澳洲妹, 搖曳生姿在他們面前行過時, 不知是出於好奇還是好色, 竟伸手去模, 弄至上差館收場. 五光十色的東京更加令他們目定口呆, 有色途老馬教他們去燈红酒綠, 但口袋無錢, 幾個人夾錢召妓, 後果如何, 不用細表, 後來東京警視廳派人上船認人, 擾攘一番.  來到香港, 他們聽人講去湾仔酒吧買醉, 可能因為他們長相嚇人, 加上一身魚腥, 香港的吧女拒絕接客, 他們回船後, 媽聲四起, 話中國人歧視他們.

下回: 生蕃作反

[ 本帖最後由 牛奶蛇 於 2008-6-19 10:59 編輯 ]

自從被香港的吧女拒絕後, 他們的自尊心受損, 加上受到其他中國人船員的冷嘲熱諷, 他們早期時的温順漸漸消失, 代之而起的是他們內裹的暴戾.  他們暗中怠工, 投訴食物差, 借故與中國人船員爭吵, 船上的氣氛愈來愈不妙. 要爆的炸彈始終要爆, 终於有一晚....

那晚我們如常在餐廳食晚飯, 突然門口衝入來三個土著, 各人拿着尖刀, 侍應無法攔阻, 餐廳頓時秩序大亂, 他們衝到船長餐桌前, 向船長大聲咆吼, 責問船長點解他們的工資僅及中國人的一半. 英國人船長果然有大將之風, 他不單不退縮, 还上前喝令他們放下武器. 三個土著反被船長的威勢嚇窒, 加上其他伙長也圍上來, 擺出空手入白刃之勢, 他們猶擬了一會後, 终於放下尖刀, 乖乘就範. 後來他們被囚困於船尾的一個小艙, 每日在水手長( Bosun )監視下, 放風出來大少二便.  事發後, 大家都变得十分沉默. 船到日本, 三人被押离船, 由公司遣返回家. 不久, 我也回港放大假.

後記

從网上得知, 原來他們已於 1980 自立成國, 稱 Vanuatu. 他們由半開化步進現代文明, 付出不少代價. 他們再不能坐在椰子樹下過日子, 血淋淋的食他們的生魚. 他們以前不知錢為何物, 但自從認識錢後, 变得跟我們一樣的貪婪和自私. 他們原來的世界只有椰林和沙滩, 人與人的相處直接和簡單. 當他們初次接觸到外面的花花世界, 他們處處碰壁, 受盡白眼, 他們學會了比較和仇恨.

幾十年過去, 我的土著朋友可能早已換上西裝, 坐寫字樓过着些文明人生活了, 說不定還有一两個當上乜長物長, 因為他們是最早開眼界的一羣.

講開南太平洋島嶼, 確有很多難忘的事, 希望版主不要誤會我是在寫遊記, 這都是我年少時記憶, 望諸君不棄.

South Pacific 由 Mariena Islands, Solomon Islands, New Caledonia Islands 组成, 还有 Fiji, Noumea 等島嶼, 我有幸當年去过大部份那些主要島嶼, 見識過半開化土箸的生活, 又看過英法澳晚期殖民地的風光.

七零年的新畿耐亞分屬法國及澳洲屬土,最重要的港口為 Port Morseby, 整個港口只能泊一大一少兩隻船. 從船上望埋岸, 只見森林和山脈, 如果你睇过 King Kong, 戲中那個島有七八分相似, 离碼头不遠處, 有一個用鉄皮搭成的棚架, 棚架下有幾個婦女赤裸上身, 坐在泥地上販賣面前幾條魚, 魚用蕉葉盛着, 烏蠅滿佈, 在炎熱的天氣下, 發出陣陣惡臭. 这就是他們的市場了.

烈日下, 男人都跑到蕉樹下或椰子樹下乘涼睡懶覺. 整個世界都好像沒有生氣, 人人都好像奄奄一息. 船泊岸, 一個穿短褲長筒襪的白人科文吹銀鷄叫工人集合. 工人三三两两由樹下, 海灘行出來, 踎班點人上船開工.

再續

雖然那些碼头工人都是土著, 但比那個白人科文更不耐熱, 開工做不了十分鐘就各自在船上找尋地方遮陰, 白人科文見狀拿出一條九尾鞭(Cat O' Nine), 一見到有人躲懶, 就照頭照腦鞭下去, 工人好像習以為常, 除呻吟幾聲外, 全無反抗, 有些還向那個科文賠笑臉. 可能因為太陽太猛烈, 他們每一個小時都會踎班休息飲水, 白人科文寸步不离, 恐防他們隨時走散, 又要花力勁把他們尋回.  如是者五點鐘收工, 眾人排隊向那個科文領薪, 每人發澳幣一圓.

pashwawa 兄說得好, 他們物產豐富, 天然生長, 供應了他們一应食用, 那麼他們為什麽要忍受白人科文的鞭笞, 在烈日下身水身汗, 莫非他們是被白人殖民地主義者所迫的 ? 他們有了錢又可買什么呢 ? 難道買那些滿佈蒼蠅的臭魚 ? 我初時也摸不箸頭腦, 但答案立即揭曉, 他們拿着那張剛發的澳幣向船員買啤牌, 船員開價一澳元一副, 迅間他們人手一副, 興高釆烈地离船. 那些船員也賺到眉飛色舞, 因為那些啤牌在香港國貨公司賣三毫錢一副, 而一元澳幣為港纸六元.

他們買啤陴作啥 ?

再績

引用:

原帖由 algg 於 2008-6-26 10:02 發表


Cat O'nine


希望那白人科文是拿繩製, 而不是皮革製的

是繩製的.

他們不識數, 也不識算, 他們買啤牌作啥 ?

原來他們十分喜歡啤牌上面的图案, 对他們來講, 可比美他們的部落图騰 (totem), 擁有愈多的啤牌, 社會地位(social status)則愈高.

除啤牌外, 他們也極喜歡手錶, 他們對牌子, 出地, 是否防水避震, 一概不理, 只追求金光閃閃, 愈閃愈受歡迎. 所以那些有噴射錶面的都可以賣到高價錢. 在香港賣五元一隻的廟街貨在此可賣澳幣十元, 足足十二倍利錢. 與啤牌一樣, 手錶也是他們身份象徵, 愈多愈有形. 所以有時見到他們一手同時戴幾隻錶, 蔚為奇觀.

下回 : Are you a Japanese ?

在太平洋戰役中, 日本皇軍攻佔新畿耐亞作為南侵澳洲的跳板, 曾經在島上勞役及殘殺過當地土著, 土著對日本人的仇恨並沒有隨時光消失, 而是伺機報復, 而因此, 我險些成為了日本皇軍的替身, 喪生於那些土著刀下.

那天中午下过一場小雨, 我独自一人走進森林, 希望可看到土著們的居所, 不經不覺愈行愈深, 突然從一叢高过人的草林中跳出两個土人, 他們的面上都塗滿油彩, 很明顯我是遇到了两個比那些碼頭工人更未開化的生蕃了, 他們二話不說, 一個從後捆着我的頸, 另一個拿着一把尖刀, 作勢要刺我胸口, 我當時嚇到目定口呆, 不知所以. 跟着不知是誰用生硬的英語問 Are you a Japanese ? 我立即否認. 我告訴他們我來自香港, 但他們不知香港在那裹, 後來我說 China, 他們若有所思,想了很久, 好像曾經聽過, 才把我放開. 我驚魂甫定後, 問他們帶我去看看他們的村落. 他們欣然答應, 就那麽我們再行多十多分鐘, 來到一個更茂密的樹林, 仔細看才發現東一間, 西一間的茅屋隱弊在樹與樹之間. 屋後有少塊空地, 養了幾隻鷄, 屋內黑麻麻, 定眼看了一會才發覺屋內坐着三個女人, 每人懷中都抱着一個婴孩, 一個不知從那兒拾來的爛雪櫃擺在當眼處, 那個土人眉飛色舞的向我介紹那個爛雪櫃, 猛問我見过未. 我一味回應 very good. 他們看來十分滿意我这個客人的表現, 表示要請我吃東西, 當我看到蒼蠅下那一堆白色的東西, 我想作嘔了, 於是指着太陽, 表示太陽快下山, 我要回家, 跟着三步併作两步, 嗆惶回船.

下回 : 姻缘

[ 本帖最後由 牛奶蛇 於 2008-6-27 03:15 編輯 ]

引用:

原帖由 algg 於 2008-6-27 22:53 發表

我估土人睇中佢硬要佢做女婿

我那時五尺七, 115磅, 大風些也可把我吹走, 土人怎會看得上我. 今日身形暴脹, 反而有些機會.

姻缘由天定, 信耶 ?

華人足跡遍天下, 怎會遺漏了物產豐富的南爾小島呢, 尤其是在那幾個早開發的島國城市, Fiji及Noumea, 更有幾代華人定居, 他們一面过着西式生活, 一面对中國人傳统念念不忘, 對子女婚姻尤其執着, 大力反对異族婚姻, 認定要與華人婚配才合祖訓. 但是在那異域之地, 除白人就是土著, 那來這么多本地華人作对象, 於是退而求其次, 向到埠的華人船員招手, 那些年青, 有番咁上下學歷的尤其搶手. 据聞, 我有幾位同行在此情况下落藉島國, 憑着長袖善舞, 加上外父之人脈關係, 早已面團團當富家翁.

陳小姐祖上三代居於 Noumea, 我認識她時, 她從澳洲 Sydney U 畢業不久, 回家幫手打理一家香水專賣店. 那天我路經她的香水店, 她剛巧開門做生意, 見大家黄面孔, 她招呼我入內喝咖啡. 初時我們用英語交談, 後來知道我來自香港便轉用廣東話.  陳小姐樣子甜美, 身材織濃合度, 舉止優雅, 說話温柔, 讓人如沐春風. 後來她提出要帶我遊覧觀光, 我當然求之不得, 她把店関上門, 話行就行, 一派爽朗瀟灑.

Noumea 位於悉尼東北約五百海哩處, 屬法國殖民地, 島上建有一現代化城市, 但城中仍保留了很多十八,九世紀的法國式建築, 梧桐樹及椰樹交錯, 充滿南國風情, 藍天碧海, 說不出的旑旎. 我們把臂同遊, 愈談愈投契, 她告訴我她家中境況, 她父親如何反對她與白人男友交往, 她在悉尼结識的唐人仔如何不可靠, 她父母如何托人到香港及台灣給她找对象.  她也問了我很多關於我的事. 及後她說要帶我去見她父母. 我才從夢中警醒. 自忖那時才廾一歲, 沒有想过结婚, Noumea 雖美, 但我對它完全陌生, 我不能夠在如此倉促的情况下決定一生.

我借口不適拒絕了她的邀請, 她也知情識趣, 落落大方的跟我道別. 大家都享受了一個温馨的偶遇.

我們再沒有通信或見面. 陳小姐应該早已覓得隹婿, 相夫教子. 祝願兒孫滿堂, 安享晚年.

下回 : 艷遇? Can you spare me a beer ?

引用:

原帖由 algg 於 2008-6-28 09:32 發表



'陳小姐'的描述令我聯想到:

苗金鳳 looked a bit too strong, 不似. 反觀歌詞一水隔天涯却道出心聲.

Any one ?

引用:

原帖由 tangkennis 於 2008-6-28 15:07 發表
可惜兄臺憑欄倚望，卻只有 …

俱往矣. 說到底才不過是半曰情喙, 没有很多牽掛.

陳小姐的境况在四十年前的海外華人中很普遍, 與今日对異族婚姻的開放態度大有不同. 我就見过不少的異族婚姻, 幸福美滿.

引用:

原帖由 hk3dman 於 2008-6-28 10:10 發表
精彩到不得了的記述！

現代生活在 HK 的年青人 ( 如我 ) 很難想像行船的生活，

我想問，其實行船不是出賣勞力的工作？屬草根生活嗎？

一個人不懂外語，在船上的日子是否都能受磨練變得得英語流利？

行 ...

你的問題佷难一摡而論, 很大程度上看你在船上擔當什麼職位. 一般而言, 英語是很重要的, 因為你有很大機會與其他國籍的船員合作, 英語便於溝通.

船上的工作不全是出賣勞力的. 對同一工种而言, 船上工作比較輕鬆簡单, 是否草根, 見人見智矣.

中國人一般对行船有一種輕眇的看法, 認為只有在岸上找不到工作的人才去行船, 这個觀念是大錯特錯. 对欧美人仕來講, 行船是光榮高尚職業, 尢以英人為甚, 他們認為海員是開疆辟土, 開拓商機的先鋒, 對海員是敬重有加.  以前英國的船長牌是由英女皇親筆簽發, 持照中說明持牌人代表英女皇在外地有领事交涉權, 由此就可見一班.

關於上回提出的topic, 經幾番思量, 覺得還是不寫為宜, 諸君見諒.

連寫了幾篇我年青時行船的見聞, 是時候擱下作一個尾聲. 聽講香港已沒有人去行遠洋船了, 香港經濟繁業, 岸上大把工作, 誰会去挨風浪討生活, 這可是香港人之福, 但也可是悲, 因為失去了整個年代的冒險與浪漫. 香港人現在的足跡遍天下, 但大多數人所見到的都是經過包裝的旅遊見聞, 得出來的觀感與實况有很大遍差. 下過有玩有食, who cares ?

與中國人觀念相反, 漂洋度海一直受欧美人仕看重, 隨着科枝進步, 現代化船隻的管理需要專業化海員, 已不是扯桅帆拉大纜的時代可比, 小弟有幸曾經遊歷四海, 雖短短幾年, 足以愐懷半生.

[ 本帖最後由 牛奶蛇 於 2008-7-1 23:55 編輯 ]

引用:

原帖由 navigator000 於 2008-7-8 22:17 發表
香港已沒有人去行遠洋船了........

其實呢排多番人落大船了
30 以下既, 大概有 30-40人
小弟就係其中一個
不過當然冇以前咁多姿多采
真係希望可以番去以前行船既年代, 體現下做伙長既 feel

何否說說你循何途徑落船 ?

除那些要專業牌照的海員外, 以前香港海員初次落船, 主要是靠船公司的人事關係. 一般情形下, 船公司只招聘有經驗的海員, 俗稱有红薄 (seamen discharge book)的人. 正因為這种拉親沾故的關係, 做成一個有趣的現狀, 某一工種為某鄉里所壟斷. 例如, 水手由寧波人壟斷, 廚房侍应多為上海人, 機房多為廣東人, 甚少例外.

此照攝於1964年. 图中乃新畿耐亞VIP土箸, 穿上礼服上某太古船参觀, 與船長合照.
(from Swire Mariners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