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蘭
神 奇 女 俠 ． 學 無 止 境 李 默
─ ─ 葛 蘭 轉 唱 老 生 考 驗 嗓 子
很 多 人 以 為 自 從 六 六 年 息 影 後 的 葛 蘭 （ 註 一 ） ， 儼 如 她夫 家 的 姓 ─ ─ 「 高 」 一 般 高 不 可 攀 ， 但 其 實 這 只 是 因 為 她 做 人 有 原 則和 講 傳 統 （ 例 如 她 每 周 三 和 十 多 位 女 友 午 聚 已 有 廿 年 歷 史 ， 每 週 末 必往 大 埔 的 別 墅 與 家 人 度 假 、 每 早 必 做 運 動 一 小 時 、 每 周 定 期 操 曲 等 等） ； 她 無 論 婚 前 在 片 場 拍 戲 ， 婚 後 與 丈 夫 、 子 女 、 友 人 的 相 處 都 熱 情爽 朗 ， 且 常 幽 默 抵 死 ， 說 對 或 錯 了 題 目 ， 她 會 偉 論 與 雄 辯 滔 滔 ； 她 會忽 地 給 我 一 個 e-mail ； 她 還 會 觀 察 評 論 時 事 娛 樂 ， 非 常 的 in 而 有 建 設 性的 point 。
原 名 張 玉 芳 的 葛 蘭 ， 家 境 富 裕 ， 在 上 海 唸 法 國 教 會 學 校 ， 卻 於 看翻 譯 小 說 時 給 自 己 改 了 個 英 文 名 叫 Grace ， 拍 戲 改 藝 名 ， 便 由 Grace 的 譯法 「 葛 蕾 絲 」 中 轉 了 轉 ， 去 「 絲 」 易 「 蕾 」 為 「 蘭 」 ， 倒 也 名 如 其 人般 乾 淨 利 落 及 自 有 氣 質 。 來 港 後 ， 她 被 卜 萬 蒼 招 入 「 泰 山 公 司 」 當 「七 姊 妹 」 ， 一 開 始 已 要 唱 歌 ， 而 且 很 快 被 崑 曲 大 師 俞 振 飛 來 「 借 將 」， 頂 替 《 白 蛇 傳 》 中 青 蛇 的 角 色 。 臨 急 抱 佛 腳 她 跟 俞 大 師 苦 練 了 十 七天 ， 沒 想 到 後 來 這 些 少 戲 曲 底 子 還 使 她 在 李 翰 祥 的 第 一 部 戲 《 雪 裡 紅》 裡 演 好 了 北 京 天 橋 的 京 韻 大 鼓 少 女 ， 以 及 在 與 林 翠 鬥 搶 鋒 頭 的 《 青春 兒 女 》 及 《 啼 笑 姻 緣 》 裡 再 唱 姚 敏 改 編 的 崑 腔 。 但 葛 蘭 息 影 後 唱 到得 心 應 手 的 是 梅 派 。 過 去 一 年 ， 她 竟 然 愛 上 且 狂 操 老 生 。 這 時 ， 我 想改 易 一 向 稱 她 為 「 嘉 麗 絲 」 （ 葛 蕾 絲 多 麼 的 使 人 想 起 X 蕾 絲 ， 嘉 麗 絲姬 莉 （ 註 二 ） 好 嘛 ） ， 而 稱 她 為 「 神 奇 女 俠 」 了 。
「 我 是 演 員 ， 不 是 歌 星 」
神 奇 的 是 ， 葛 蘭 並 不 像 她 的 影 迷 那 麼 鍾 情 自 己 的 時 代 曲 ， 或 在 「國 泰 回 顧 展 」 中 連 她 都 幾 乎 頻 撲 不 到 票 的 《 野 玫 瑰 之 戀 》 和 《 曼 波 女郎 》 ， 反 而 最 愛 與 雷 震 合 演 的 《 情 深 似 海 》 。
「 易 文 導 演 最 喜 為 我 度 身 訂 做 劇 本 ， 就 依 我 的 欲 望 寫 了 ， 不 唱 歌而 鬥 演 技 的 ， 因 為 ， 那 時 逢 人 見 了 我 就 問 ： 下 套 戲 是 什 麼 呀 ？ 唱 哪 些歌 啦 ？ 好 像 我 紅 了 就 單 靠 唱 似 的 ， 何 況 我 時 時 往 星 馬 泰 登 台 都 登 到 飽
， 試 過 五 十 九 日 場 場 滿 座 ， 豈 止 飽 而 且悶 ， 納 悶 的 是 點 解 一 到 了 男 女 談 情 就 非 『 月 下 對 口 』 不 可 ？ 我 是 做 演員 ， 不 是 做 歌 星 嘛 ！ 但 《 情 深 似 海 》 票 房 不 如 理 想 ， 自 己
衰 咯 ， 它 卻 是 部 非 常 好 的 戲 ， 你 睇 時 一 定 帶 全 包 紙 巾 ， 我 自 己 演 時 都喊 到 唔 收 得 聲 ， 搞 到 片 場 個 mood 好 sad ， 劇 情 好 慢 ， 片 長 over 曬 ， 我 返到 屋 企 都 仲 會 喊
。 」 葛 蘭 說 ， 她 最 懷 念的 導 演 除 了 考 中 她 的 卜 萬 蒼 外 便 是 編 導 同 事 的 易 文 了 。 另 外 ， 就 是 李翰 祥 和 王 天 林 。
「 咪 走 寶 ， 攬 實 個 水 泡 」
原 來 葛 蘭 那 時 雖 屬 「 姐 仔 」 ， 也 很 講 原 則 ， 她 堅 持 不 拍 夜 戲 ， 怕損 壞 她 的 嗓 子 ， 還 有 醫 生 紙 證 明 的 ： 「 但 李 翰 祥 的 第 一 主 角 是 李 麗 華， 這 個 阿 姐 愈 夜 愈 精 神 ， 我 被 抓 住 拍 了 廿 一 晚 通 宵 ， 廿 一 晚 ！ 不 過 小咪 姐 也 很 照 顧 我 ， 頻 頻 遞 咖 啡 、 香 煙 呀 的 ， 她 教 會 我 抽 煙 ！
「 王 天 林 由 做 副 導 已 認 識 ， 一 直 都 不 叫 他 導 演 而 叫 『 肥 哥 哥 』 ，甚 至 『 阿 肥 』 ； 我 就 被 他 叫 『 蘭 姐 』 和 『 阿 姐 』 ， 他 叫 林 翠 做 『 翠 姑』 ， 沒 想 到 『 姑 』 和 『 姐 』 在 六 十 年 代 已 有 了 吧 ？ 每 當 他 叫 我 『 阿 姐』 ， 就 代 表 著 有 不 會 讀 的 國 語 求 教 於 我 了 ， 佢 很 好 人 ， 拍 《 啼 笑 姻 緣》 時 常 遷 就 我 遲 到 早 退 去 拍 拖 。 拍 《 野 玫 瑰 之 戀 》 非 常 辛 苦 ， 每 早 先練 穿 那 對 跳 西 班 牙 舞 的 鞋 ， 之 後 再 練 舞 ， 那 個 日 本 音 樂 大 師 服 部 良 一又 語 言 不 通 ， 像 我 唱 《 我 要 你 的 愛 》 那 急 口 令 般 的 歌 ， 單 開 口 唱 『 我』 字 已 經 NG 了 六 七 次 ， 他
憎 得 只 一 個 勁敲 指 揮 棒 … … 但 王 天 林 常 會 安 慰 鼓 勵 我 。 我 看 這 戲 一 直 總 怪 怪 的 ， 因為 放 蕩 女 子 （ 卡 門 ） 我 全 不 熟 悉 ， 便 努 力 去 『 演 』 ， 總 覺 得 太 誇 張 。」 這 算 是 葛 蘭 又 一 神 奇 吧 ？
說 起 了 男 人 ／ 丈 夫 ， 她 忽 然 來 了 點 幽 默 和 哲 理 ： 「 男 人 都 免 不 了佔 有 慾 ， 著 了 迷 就 要 追 到 手 ， 你 say yes 或 no 後 ， 佢 熱 度 會 減 低 ； 我 覺得 女 人 多 數 比 男 人 忠 ， 男 人 都 奸 奸 地
，
， 我 遇 見 我 老 公 ， 覺 得 他 人 好 ， 對 我 好， 咁 就 響 『 咪 走 寶 ， 攬 實 個 水 泡 』 之 下 嫁 佢 啦 。 初 時 ， 過 慣 公 司 的 團體 生 活 ， 都 不 太 習 慣
，
時 仲 未 懷 個 仔 ， 老 公 都 鼓 勵 我 返 公 司 拍戲 ， 點 知 拍 戲 時 ， 個 心 就 掛 住 屋 企 ， 咁 拍 到 同 邵 氏 鬥 快 的 《 寶 蓮 燈 》時 ， 便 息 影 了 ， 婚 姻 和 拍 戲 是 不 能 並 存 的 ， 除 非 你 對 自 己 沒 有 要 求 ！ 」
但 葛 蘭 卻 是 一 個 對 自 己 有 非 常 要 求 的 人 。
「 真 是 我 影 業 的 敗 筆 」
她 說 ： 「 我 乜 都 感 興 趣 ， 乜 都 去 學 ， 需 要 不 停 地 學 ； 例 如 小 時 候學 鋼 琴 ； 來 港 後 跟 葉 冷 竹 琴 學 聲 樂 （ 唱 查 查 查 ， 曼 波 仲 俾 佢 罵
曬 幾 乎 翻 臉
）； 和 林 翠 去 花 都 夜 總 會 （ 學 ） 跳 查 查 ； 婚 後 學 烹 飪 ， 煮 自 己 鍾 意
上 海 菜 如 紅 燒 肉 、 烤 夫 、 廣 東 湯 等 ； 我又 學 幾 種 體 書 法 ； 戲 曲 、 氣 功 ； 有 種 類 似 瑜 伽 的 stretch 是 我 daughter-in-law教 我 的 … … 」 她 的 生 活 時 間 表 排 得 圓 滿 。
葛 蘭 和 高 先 生 所 生 的 唯 一 兒 子 今 年 也 卅 六 歲 了 ， 她 跟 其 前 妻 的 兒 媳都 很 friend ， 還 有 兩 個 男 孫 ， 最 近 有 一 天 ， 洋 媳 婦 對 她 說 ： 「 我 對 我 的同 事 講 ， 遲 些 請 你 們 看 一 部 經 典 的 片 ， 是 由 我 mother-in-law 又 唱 又 跳 的 ！」 葛 蘭 說 那 些 外 國 人 嘴 巴 和 眼 睛 都 像 碗 大 。 至 於 她 的 兒 子 ， 就 有 點 不 高興 地 說 ： 「
， 你 攬 住
個 都 唔 像 爹
。 」 那 日 在 中 環 一 老 上 海 飯 店 吃 飯 ， 老 闆娘 欣 喜 地 來 告 訴 葛 蘭 ： 「 我 為 女 兒 已 撲 到 飛 啦 ， 」 老 闆 娘 的 女 兒 才 七歲 ， 說 是 聽 見 了 歌 ， 就 坐 著 不 動 ， 入 了 神 。
講 起 葛 蘭 在 五 十 年 代 已 去 美 國 「 拍 戲 」 ， 她 就 有 樂 有 怏 怏 ： 「 我是 被 公 司 派 過 參 加 一 年 一 度 的 Dinah Shore ， 是 個 綜 合 唱 歌 表 演 節 目 ， 高手 如 雲 的 ， 那 時 搭 卅 小 時 飛 機 才 到 荷 李 活 ， 並 順 便 探 在 唸 書 的 弟 弟 ，又 睇 外 國 大 明 星 、 參 觀 荷 李 活 及 享 受 演 員 的 制 度 ， 真 是 一 舉 多 得 。 不過 ， 演 出 Soldier of Fortune 《 江 湖 客 》 後 ， 睇 番 就 冇 乜 癮 ， 因 為 他 們 剪 掉許 多 我 的 戲 ， 只 製 造 一 個 穿 長 衫 露 大 腿 的 香 港 女 孩 ， 香 港 女 孩 根 本 不是 這 樣 的 嘛 ， 真 是 我 影 業 的 一 個 敗 筆 。 」 說 到 這 兒 ， 可 見 葛 蘭 的 原 則性 了 。
這 晚 ， 「 高 婆 婆 」 在 電 話 上 描 述 她 在 別 墅 的 狀 況 ： 「 我 想 我 也 挺瀟 灑 快 活 的 ， 喏 ， 穿 著 睡 袍 晃 呀 晃 ， 聽 見 老 公 睇 波 大 叫 就 走 去 關 注 一下 ， 佢 呢 個 波 迷 ， 遲 Ｄ 大 把 波 睇 咯 ， 怕 佢 叫 到 聲 沙 ， 佢 以 前 都 打 波 ，練 車
， 但 我 唔 鍾 意 睇 波 ， 不 如 上 網 睇 世界 事 物 ， 通 電 郵 ， 最 多 係 同 佢 一 齊 睇 電 視 劇 咯 。 」
「 希 望 年 輕 同 行 學 做 戲 同 做 人 」
講 到 以 前 和 現 在 的 娛 樂 傳 媒 ， 葛 大 姐 就 說 ： 「 我 印 象 最 深 刻 的 是： 原 來 去 選 美 、 肯 脫 脫 露 露 ， 或 者 刁 刁 鑽 鑽 ， 拍 拖 你 我 他 ， 咁 就 乜 都得
啦 。 不 像 我
以 前 乜 都 學 餐 死 ， 好 似 我 咁 ， 仲 做 過 場 記 來 學 做 戲 ， 而 家 連 邊 套 戲 邊個 著 乜 衫 都 記 得 。 過 來 人 ， 唔 怕 講 句 ， 衷 心 希 望 年 輕 同 行 找 Ｄ 時 間 學
乜 叫 做 演 戲 ， 點 樣 做 人 啦 ， 了 解 自 己 和 學他 人 Ｄ 好
啦 ； 做 戲 唔 係 賣 弄 身 材 或 者 擠 眉弄 眼 ， 口 齒 不 清 ， 潮 流 冇 釐 文 化 和 正 氣 是 令 我 很 遺 憾 的 ， 而 有 才 華 者卻 不 走 正 統 路 未 免
料 ， 有 識 者 睇 見 也 替他 不 舒 服 ， 你 要 知 道 自 己 在 做 什 麼 ？ 你 在 用 什 麼 來 換 取 自 己 的 人 生 和將 來 ？ ！ 」
最 後 ， 她 以 「 學 無 止 境 」 送 給 所 有 願 意 聽 她 三 兩 句 的 人 ： 「 如 果一 個 人 連 求 知 欲 、 求 進 步 欲 都 冇 ， 乜 都 唔 想 學 ， 咁 人 生 有 何 意 義 呢 ？ 」
葛 蘭 自 去 年 一 反 她 的 女 高 音 時 代 曲 、 梅 派 京 戲 ， 而 唱 起 老 生 來 ，雖 雲 是 由 於 收 拾 母 親 遺 物 聽 見 她 唱 老 生 的 帶 子 ， 但 亦 有 向 自 己 挑 戰 和超 越 的 意 思 ， 她 要 知 道 老 生 喉 會 不 會 影 響 她 的 各 種 女 聲 ， 結 果 是 no ，而 且 在 票 房 中 時 乾 時 坤 ， 過 癮 極 了 。 這 正 符 合 了 她 對 昔 日 同 行 們 的 形容 ： 「 你 自 己 先 做 到 最 好 ， 冇
俾 人 彈 ，咁 就 可 以 工 作 時 寸 Ｄ 同 惡 Ｄ 了 。 」
| 註 一 ： | 葛 蘭 於 一 九 六 一 年 結 婚 ， 其 後 演 出 過 《 教 我 如 何 不 想 她 》（ 一 九 六 三 ） 、 《 寶 蓮 燈 》 （ 一 九 六 四 ） 及 《 啼 笑 姻 緣 》 （ 一 九 六 四） 。 據 一 九 六 四 年 五 月 《 國 際 電 影 》 第 一 百 零 二 期 報 道 ， 葛 蘭 拍 竣 《啼 笑 姻 緣 》 後 ， 曾 經 準 備 拍 攝 《 乾 柴 烈 火 》 （ 稍 後 易 名 《 女 人 女 人 》， 一 九 六 七 ） ， 並 拍 攝 了 多 張 造 型 照 。 同 年 八 月 ， 《 國 際 電 影 》 第 一百 零 五 期 報 道 ， 葛 蘭 因 病 輟 演 《 女 人 女 人 》 ， 改 由 林 翠 擔 任 女 主 角 。此 後 葛 蘭 沒 有 再 演 出 電 影 ， 故 此 息 影 日 期 應 為 一 九 六 四 年 。 |
| 註 二 ： | 嘉 麗 絲 姬 莉 ， 即 Grace Kelly ， 美 國 著 名 影 星 ， 一 九 二 九 年 十一 月 十 二 日 生 於 費 城 ， 名 作 包 括 High Noon 及 The Country Girl 。一 九 五 六 年 下 嫁 摩 納 哥 王 子 Rainier Grimaldi III 後 息 影 ， 育 有 一 子 兩 女 ，一 九 八 二 年 九 月 十 四 日 因 車 禍 去 世 ， 享 年 五 十 二 歲 。 |
錄自O2年明報週刊
